資深記者鍾志鵬/桃園報導
▲桃園市當選人張善政撰文回憶與媽媽的點點滴滴,催淚逼哭網友。圖為童年張善政與媽媽(右一)爸爸(左一)。(圖/天下文化提供)
桃園市當選人張善政得票數55萬7千572票,得票率過半52.02%。他在《做事的人》書中曝光照顧失智媽媽20年的心路歷程。從「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這首童謠開始,回憶小學時,媽媽每天牽他的手走路上學,長大後母親失智,反過來牽著媽媽的手,直到淚送她走向人生最終。張媽媽後來不認得張善政,名字叫不出來,忘了國語、台語,只會說童年的日語,甚至忘記說再見,告別人生。
▲ 桃園市當選人張善政得票數55萬7千572票,得票率過半52.02%。(圖/翻攝自張善政臉書)
「每當我挽起衣袖、專注將難題解決,那種快慰與充實,
真是比某個位置、頭銜或虛名,更讓我高興。」 ~張善政
▲ 桃園市當選人張善政得票數55萬7千572票,得票率過半52.02%。(圖/翻攝自張善政臉書)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張善政想念媽媽
張善政在著作《做事的人:張善政的斜槓探索人生》中,有一篇感念 再一次說再見,回憶與在天上媽媽的過往,催淚令人動容………
小學時,媽媽每天牽著我的手走路上學,長大後,母親失智,我仍牽著媽媽的手,直至淚送她走向人生最終。我母親失智近二十年,漸漸不認得我,叫不出我的名字,忘了國語、台語,只會說童年的日語,忘記說再見就向我們告別了。
小時候我們有一首歌是這麼唱的:「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這簡單的童謠,大概是說我這樣的小孩。記得小學一、二年級時,媽媽每天都牽我的手,領我上學。
▲ 張善政撰文回憶與媽媽的點點滴滴,催淚逼哭網友。圖為小張善政與媽媽。(圖/天下文化提供)
早上從一江街宿舍,穿過車輛很多的南京東路,十幾分鐘的腳程,我們一路聊天說笑,很快到了長安國小校門口,她總是凝視我背書包走進去,才轉頭離開。
有時候,我沒走幾步,人還在穿廊中間,下意識地轉個頭,希望再看她一眼,她若還在原地,我便舉起手再揮兩下,用唇語說:「呵──再見!」
母親,是上天賜我的無上恩寵,這一牽手,牽出了我們母子六十多年的因緣。
媽媽廚藝雖然不到傅培梅等級 但還是用「魔法」變出家常美食
我跟媽媽很親,她真的影響我很深。她把我們照顧得很好,很會理家。潛移默化之下,我也喜歡把環境整理的乾淨整潔、有條不紊。
小時候,家裡只有一種暱稱為「土冰箱」的櫃子,沒有馬達、冷媒,不能插電,鑿冰人把冰塊運到家裡,放入櫃子最上層,冷氣緩緩沉降,下層的食品可達低溫保鮮之效果。
用這樣簡陋的土冰箱,媽媽得每天到傳統市場買菜,她的廚藝雖然不到傅培梅的等級,但還是用「魔法」變出家常美食。如涼拌竹筍、汆燙小卷、蘿蔔排骨湯……
我喜歡吃魚鮮,媽媽常煮清蒸魚,放幾片薑、幾段蔥、灑點鹽,十足簡單卻無比美味。偶爾她興致一來也會做些功夫菜,像是鍋巴蝦仁,而費工、味道濃重的紅燒肉、紅燒魚比較少。
晚餐時刻,三菜一湯、一家四口圍著小餐桌,聊著學校的趣事,爸爸談些工作或人情世故,這景象烙印成我對「家」的永恆想像。
爸爸的老家在天津,北方人嗜食麵類,母親也學會包餃子,家裡也經常吃餃子。如果回台南外婆家,媽媽跟姨媽們帶我去吃台南小吃:包月桃葉的菜粽、鱔魚麵、米糕、碗粿、牛肉湯啊,這些混合成我和媽媽之間難忘的幸福滋味。
國小低年級可以回家吃中飯,之後一路求學,我都是吃媽媽準備的便當,念台大時,離家近,經常可以溜回家吃飯,媽媽的味道,總是能暖我的胃、安撫我的心。除了出國留學那五年,只要在台灣,一天沒有吃媽媽的飯菜,就感覺到少了什麼。
▲ 張善政撰文回憶與媽媽的點點滴滴,催淚逼哭網友。圖為少年張善政與媽媽。 (圖/天下文化提供)
最讓張善政懷念的 仍是小時候不起眼的媽媽家常菜
受母親影響,我現在口味依舊偏淡,而且不太敢吃辣。有幾次出差大陸,面對滿桌的重油、重鹹、色美厚工的佳餚,總是感到很不習慣。成年之後有機會嚐遍不少國內外美食,但最讓我懷念的,仍是小時候不起眼的家常菜。
記得早年父母年輕身體好,我跟妹妹也都還沒有很大課業壓力,父親因為常跑工地,公司配有一輛可以上山下海的車子。假日父親若有空,我們全家便到日月潭、溪頭遊覽。
那幾年全家出遊的頻率還不少,短程一點的我們也到宜蘭,那時沒有雪隧,總是繞著綿延彎曲的石碇、坪林間的山路。我永遠記得,當車子一過大金面山,開始九彎十八拐幾個大彎之後,突然映入眼簾的是宜蘭平原,那棋盤狀的稻海,更遠一點的太平洋,波光粼粼中,初見那墨綠的龜山島,那種天高地闊的震撼,至今難忘。沒有想到就在台北以外,另有一個廣大的世界。
▲ 張善政撰文回憶與媽媽的點點滴滴,催淚逼哭網友。圖為壯年張善政與媽媽(右二)妻子張琦雅(右三)爸爸(右一)跟兒子(左一)。(圖/天下文化提供)
張媽媽工作沒有多久 張善政央求她不要再上班了
我們家其實很傳統,男主外、女主內,媽媽原來也是職業婦女,但婚後生下我和妹妹之後,她便辭職在家成為家庭主婦。十多年之後,我開始念初中時,她比較有時間,二度就業回到職場,進入有名的廣告公司「聯廣」,準備一展所長。
然而她工作沒有多久,我便央求她不要再上班了。那時我比較自私,放學回家,看到整個房裡空盪盪的,很不習慣。我從小戀家,之前媽媽在家,放學回家看到她的笑靨、聞到桌上的飯菜、閒聊招呼,心裡感到好踏實、好放鬆、好舒坦。
依賴成為一種習慣,習慣固著成一種理所當然。因此我一直吵嚷不休,要媽媽趕快辭職回家陪我。果真工作不到半年,她便辭職回家,從此不再外出工作。
唉,我真不知足,人在福中不知福,當年要是我懂事一點,真應該讓她繼續上班,或許媽媽一直藉著上班機會動腦筋,晚年就不致於失智。每思及此,我總感到無比內疚。
▲張善政撰文回憶與媽媽的點點滴滴,催淚逼哭網友。圖為年輕時候的張媽媽。 (圖/天下文化提供)
「我是獨子照顧母親責無旁貸」每天新店台北兩地跑只想多看幾眼媽媽
我是獨子,照顧母親責無旁貸,留學回台大教書成家之後,我抽不到學校宿舍,貸款在新店山區買房,父母跟我們住樓上樓下,就近照顧。日後擔任公職也從未入住官邸,每天新店、台北兩地跑,只想就近陪伴家人,晨昏定省,多看幾眼媽媽。
面對親人失智,每個家庭都有自己辛酸的故事。我回想,自從有一天母親突然暈過去,自那天起,她便開始忘東忘西,後來遺忘的次數愈來愈多。我常跟她說話,看能否提醒她一些事,初期還可以應答幾句,但後來發現愈來愈沒用。
有時她面容淒苦、嗯嗯哼哼,看得出很不舒服,但究竟哪裡痛也說不清楚,送到醫院急診,才知道是尿布包久出疹子,或是尿道發炎,她有苦說不出。
有過「媽媽不見了」的經驗 張善政體會當家人走失那種心慌無助的感覺
在母親還能走路時,多年前某一天,我正帶在超市買菜,突然接到父親電話,氣急敗壞地說:「媽媽不見了!」母親那時失智但有行動能力,沒想到,一個不注意,媽媽不見了。
急忙結完帳,我趕緊從超市出來飆回家,車程雖然只有十五分鐘,心想:「社區這麼大,山路分叉也多,要怎麼找起?萬一發生什麼事?」
我一邊開車一邊左右張望,就在回家路上,看到一位穿著拖鞋的老太太,熟悉的身影,在路上疾走,啊,居然是媽媽!我的運氣還算不錯,雖然得來全不費工夫,不幸中的大幸。但是有過這種「媽媽不見了」的經驗,我真的可以體會,當家人走失那種心慌無助的感覺。
僅在這短短十五分鐘的煎熬,那恐懼的感覺就烙印心裡一輩子,這種陰影忘不了。(現在已有了預防老人走失的NFC失智手環,真是一大福音。)
在這段期間,我一直盤算著,必須為父母另覓可以安度晚年的地方。台北冬天經常陰冷飄雨,我又住在新店山區,濕氣更重,老爸的肺總因寒氣作怪,非常不舒服,再加上媽媽需要換個更合適的地方好好養病。
▲張善政撰文回憶與媽媽的點點滴滴,催淚逼哭網友。圖為童年張善政與媽媽(右一)爸爸(左一)。 (圖/天下文化提供)
因緣際會張善政在花蓮買到一塊山坡地 無奈………..
大約十年前,因緣際會之下,我終於得以在花蓮買到一山坡地,可以覽瞰整個花東縱谷。重點是,不遠處就有門諾醫院壽豐分院老人院區,開車僅需五分鐘。院方有附設老人安養中心,一個月三、四萬元。花東地區冬季比台北乾爽,好山好水,空氣清新,若爸媽能入住,便不需要再請外傭,而老人家也有室外有種菜、養免子的地方。而照料菜圃、餵飼小動物,對老人家身體及心智都有很大的幫助。
原來我想儘快搬過去,也讓父母可以安享晚年。但原地主簡陋的農具間以外,並不適合居住。那時我買了水土保持及農舍法規的書仔細研究,想好好規劃,但房子還沒有動工,就因為換了新縣長,以一紙行政命令禁建。
之後,母親病情出乎意料快速惡化,行動能力愈來愈差,跑醫院的頻率愈來愈高,因此爸媽東遷養老的計劃不得不中斷,終至不了了之,以至於至今山坡地仍只有鐵皮農具間而己。
張媽媽跌了一跤之後 自理能力每況愈下最後只能靠鼻胃管餵食
媽媽病後,前面十年,主要是父親在照顧母親,他花的心思絕對比我多,我打從心裡感激他。大概是長年夫妻的默契吧,母親雖已無法言語,但父親仍能從母親呻吟聲中聽出異樣,趕緊送急診。而跑急診總是在半夜。有時等不到病床,老爸還會在急診室陪一、兩天,直到有病房,才能安心回家。
大約六年多前,媽媽有次上台階腳突然沒力,往後跌了一跤,從此潛意識就害怕走路,慢慢的只能依賴輪椅,倒臥床上的時間也愈來愈長。此後自理能力每況愈下,甚至最後只能靠鼻胃管餵食。
▲ 張善政撰文回憶與媽媽的點點滴滴,催淚逼哭網友。圖為壯年張善政。(圖/翻攝自張善政臉書)
忘記說再見的告別 張媽媽忘了自己.忘了摯愛.忘了跟家人好好道別
媽媽生於日據時代,失智之後語言能力從國語、台語,漸漸退化到只講日語,直到最後一次喚我名字之後,慢慢再也認不得我這個兒子了,她的記憶力,也像沙漏裡的細砂,點點滴滴地流失。
失智症,就是親人不知不覺慢慢離開的過程,彷彿一場漫長的告別。明明她的人還面前,但我感覺到徹底地「失去」母親。她沒有向我們說一聲「再見!」就轉身背向世界遠去,她忘了自己、忘了摯愛、忘了跟我們好好道別,甚至她連什麼是「再見」都忘了。
對愛她的家人來說,母親失智真是情何以堪。我一開始也像無頭蒼蠅般不斷摸索、到處碰壁,感到挫折連連,好辛苦,心裡面有塊石頭,是永遠拿不掉的……
▲張善政撰文回憶與媽媽的點點滴滴,催淚逼哭網友。 (圖/翻攝自張善政臉書)
夢裡的母親沒有病痛恢復年輕一點且健康的模樣 她笑笑地喚一聲我的名字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母親失智整整將近二十年,雖然我們盡了所有的心力照顧,但我始終覺得她失智太久,受得苦也太多了。
二〇一七年九月六日那天。她最後一次睜開眼,然後闔上原本就無力的雙眼,永遠放開了牽著我的手,結束了肉身漫長的苦痛。
母親沒有特定的宗教信仰,她晚年長期進出新店的慈濟醫院,得到醫療團隊及眾師兄師姐的協助,所以母親過往後,我們以佛教方法來辦葬禮。
這兩年間,我對於母親的思念與日俱增,忙完喪禮,我雖回到日常的忙碌生活,但是夜深人靜,無意間總莫名地想念那些美好的往事。
媽媽失智後,家中幾乎都是外傭在燒菜,那些暖我的胃、安撫我的心的菜,再也吃不到了。我也是到了更大年紀,愈加想起童年點滴,愈加感到我曾是那麼深地被母親的慈愛疼惜過。這恩情做子女的一輩子無法回報。
好奇怪,守喪期間七七四十九的整個過程,我都沒有夢過她,思念之際,我心中滿是疑惑:人離開世間之後,到底發生什麼事?我母親失智到離世近乎整整二十年,往生之前已對人世無知無覺,那麼走的時候有沒有痛苦呢?她的靈魂還在嗎?如果還在,走的當下又會經歷什麼?
近年常跑花蓮,我有幸在東部結識一位德高望重的方丈。他對佛法有很深的理解,又精於書法藝術。藉一次年終祈福法會,我將心中的問題提出,向他請教。
方丈也由佛家的角度,一一提出解答。他說,人的知覺有好幾層,即便已經失智,靈魂還是存在的,因為失智只是感官層面的失能,靈魂不是感官,因而無所損傷。所以人陽世生命終結之後,即便已經沒有了知覺,靈魂仍會離開她的軀體,啟動下一個旅程。
而普通的凡人,死後都會經歷一段特別的轉換期「中陰」,為期四十九天,就是七個七,因此每隔七天靈體將經歷一次蛻變,過程多半是帶著牽掛與痛苦的。方丈說:「這像是每隔七天進行一次審判,那時做七時的誦經、念佛等法事,其實是為她修懺,迴向給她,盼望她在另一個世界的審判,能夠順順利利,或是減輕其中的痛苦。」
「原來如此」我比較懂了一點,方丈又安慰我:「你母親已經八十多歲了,能夠活到八、九十歲的人,通常慧命壽長,可能經過第一關頭七的法事,她就圓滿了,不再受苦了,你可以放心。」這些話讓我頓時解脫不少。
▲ 張善政撰文回憶與媽媽的點點滴滴,催淚逼哭網友。圖為年輕時候的張媽媽。(圖/天下文化提供)
我再問,有沒有什麼事情我可以替她做?商量之後,我為母親供養一盞長明燈,方丈請寺裡和尚誦讀《地藏經》,希望母親在他界一切順利。
去年底某一天,我突然夢到母親,夢裡的她沒有病痛,恢復年輕一點且健康的模樣,她笑笑地喚一聲我的名字,聽不很清楚,不知道她要我做什麼。但感覺卻是那樣清晰、熟悉、溫暖──歲月靜好,一切如常──。最近整理舊照片,看到她年輕時當父親的攝影模特兒,那影像好美好美。
她若地下有知,我想舉起手揮兩下(像小學時候),再一次用唇語說:「呵──再見!」
▲ 桃園市當選人張善政得票數55萬7千572票,得票率過半52.02%。圖右為妻子張琦雅。(圖/翻攝自張善政臉書)
▲ 桃園市當選人張善政得票數55萬7千572票,得票率過半52.02%。 (圖/翻攝自張善政臉書)
▲ 桃園市當選人張善政得票數55萬7千572票,得票率過半52.02%。(圖/翻攝自張善政臉書)
▲ 桃園市當選人張善政撰文回憶與媽媽的點點滴滴,催淚逼哭網友。(圖/天下文化提供)
本文撰寫與摘自天下文化出版之《做事的人:張善政的斜槓探索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