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立大論壇／吳崑玉觀點》老習說他沒想武統台灣！能信嗎?

文／吳崑玉

藉舊金山APEC舉行的拜習會日前落幕，美中雙方沒有發表聯合聲明，意即在許多問題上仍有相當歧見，但也有取得若干成果，例如:重新開啟軍事對話機制，防止意外升高為軍事衝突。而台灣人最關心的是雙方對於台灣問題的對抗交鋒，尤其是在「武統台灣」這個問題上。

據白宮官員透露，在拜習會中，習近平表示「某一時刻中方必須朝著總體解決問題邁進」，但否認有所謂2027年或2035年武力攻打台灣的計畫，「根本就沒有這樣的計畫，沒有人給我說過這種計畫」，白宮官員並描述，習講到此處時，言詞中「似乎帶著一絲惱怒」，亦隨即列出可能對台使用武力的條件，但習近平在講話中也提出，「台灣問題」始終是中美關係中「最重要、最敏感的問題」，中方重視美方在峇里島會晤中作出的有關積極表態。意即中共官媒愛講的「五不一無意」--「美國不尋求新冷戰，不尋求改變中國體制，不尋求透過強化同盟關係反對中國，不支持台灣獨立，無意和中國發生衝突。」習特別指出，美方應該將「不支持台獨」的表態體現在具體行動上，「停止武裝台灣，支持中國和平統一。中國終將統一，也必然統一」。

▲台灣領袖代表張忠謀與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會談氣氛熱絡，互動密切。（圖／APEC台灣代表團提供）

中國官媒更大肆宣揚，美國不止該宣示「不支持台獨」，更該進一步宣示「反對台獨」。而「不支持台獨」的具體行動便是「停止武裝台灣」，顯然這條是中共最在意，如鯁在喉的事。據美國國防部去年發表的《2021年度中國軍力報告》，首次將中國對台動武的條件從7個降為6個。往年美軍列舉的大陸對台7條紅線包括：「正式宣布台獨、以任何形式走向台獨、台灣內部動盪、台灣獲得核武、無限期推遲兩岸統一對話、外國干預台灣內部事務，以及外國在台駐軍。」但從去年開始，美軍移除了「外國在台駐軍」這一條，將其合併進「外國干預台灣內部事務」，改成「外國軍隊干預台灣內部事務」。

台灣媒體大肆報導習希望和平統一，否認有2027、2035、或未來幾年有攻台計劃的新聞，在輿論氛圍上有好有壞。好的是，降低了「台灣即將發生戰爭」的疑慮，使得藍白政客炒作「戰爭與和平的選擇」失去了著力點。壞的是，如果更多人相信中共的鬼話，便會降低整個社會的危機意識，甚至影響建軍備戰意願，掩蓋了中共軍機、軍艦依然每天繞行台灣，侵犯台灣的現實。

在戰略研就者眼中，習近平的說法看起來像是一種「戰略撤退」，實際上是一種「戰略欺敵」。普丁也在俄烏戰爭前，聲稱「俄羅斯對烏克蘭沒有領土野心，也不會入侵。」「戰略欺敵」的主要目標是敵方的政軍高層，讓高層相信己方沒有敵意，不會採取軍事行動，於是放鬆警戒，忽視情報系統發出的各種警訊，於是產生「誤判」，結果遭到奇襲。1973年贖罪日戰爭，以及今年10月的第二次贖罪日戰爭，以色列高層都是因為被阿拉伯國家或哈馬斯的戰略欺敵所迷惑，忽視了情報系統的警訊，因而遭到奇襲而差點滅國。1973年時，以色列放在埃及的王牌間諜，連續11次發出「即將發生戰爭」的警告，但總理梅爾夫人與摩薩德的首長埃米爾為當時瀰漫的和談氛圍所惑，對戰爭情報盡皆不信。直到戰爭前一天，埃米爾才警覺狀況不對，但已經來不及了。

▲拜習會2.5小時結束。（圖／美聯社／達志影像）

從習的語言結構反推，可以更清楚看見這種「戰略欺敵」的語法意涵。在共產黨人的辯證法思維裡，現實中達不成的目標，是可以延伸到長遠未來，當作終極目標來使用的，而且是一種「歷史的必然」。例如：馬克斯的社會主義五階段論，認為人類社會有五個發展階段：即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社會主義社會。現在人類處於「資本主義社會」，而資本主義的種種弊病，必將使其崩潰，人類社會終將走入「社會主義社會」。而「社會主義社會」是「共產主義社會」的低級階段，需要共產黨人進一步努力引導。鄧小平在推動改革開放時，遭遇到馬列毛思想的阻礙，於是提出「社會主義初級階段論」，意思是中國社會還沒有脫離落後的封建社會，必須走一段改革開放，快速進入資本主義社會，再往社會主義前進，以達到共產主義烏托邦。所以，西方國家以為富裕經濟及資本主義可以改變共產黨人，錯了。在共產黨人的理論中，資本主義只是共產黨人往社會主義前進的踏腳板。

這種「歷史決定主義」深植於共產黨領導人們的腦中，也存在於許多共產黨人的語法結構中。「歷史決定主義」是假設人類歷史像一條鐵軌，是有固定方向與站點的，這個圖譜是先驗的，邏輯上必然的。歷史的轉折，像是火車爬山時所需要的「之」字型軌道，看起來進進退退，實際上仍在辯證法所律定的鐵軌上前進，那只是一種「正反合」的辯證過程。所以，當外界嘲笑習大大「治大國若烙大餅」，成天反反覆覆，共產黨人卻認為這只是正反合的辯證過程。

所以，當我們看到中共文件或語言中，出現「歷史機遇」、「歷史必然」、「終將…」、「必然…」、「中國終將統一，也必然統一」之類的語法時，就表示現在的共產黨領導者，覺得現在的形勢對其不利，遇上了「歷史轉折」。即走到了正反合的「反」的那一面去，因此要堅持鬥爭，繼續前進，可以暫時後退，做戰略調整或戰術轉進，卻絕不放棄戰略目標。寄希望於未來，歷史「終將」讓共產黨贏得勝利，也「必然」達成所要的目標。

此種語法一方面是在鞏固自己人的信心與戰鬥意志，另方面則在打擊敵人的信心與希望。意思是長期來看，你們不會贏的，放棄吧！但事實上，歷史不是軌道車輛，並無定論，而且，長期，長期我們都死光了。所以，毛澤東才會感嘆：「人猿相揖別，才幾個石頭磨過。」因此，「多少事，從來急；天地轉，光陰迫。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填完這首詞沒多久，他就發動了文革，他想以自身之力，在自己掛掉之前，強力推進朝向共產主義社會的歷史進程。

▲美國總統拜登15日在舊金山北加州費羅麗莊園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會晤。（圖／翻攝自美國駐華大使館微博）

總結來說，習大大一席話中，透露了中共對現今台海局勢的評估與戰略作法。美國「武裝台灣」，有效的阻擋了中共武統台灣，或在軍事恫嚇下「和平統一」台灣的企圖，因此強力呼喊美國停止軍援台灣。因此，習近平明明近年不斷指示，中國軍隊應在2027年之前做好準備，必要時武統台灣，美國中情局長也證實此事。但習在拜登面前卻說「根本就沒有這樣的計畫，沒有人給我說過這種計畫」，那就是在進行「戰略欺騙」，或者是一種話術，的確沒有人給他攻台計劃，而是習自己下令要求底下人做攻台計劃的。另一種意思是，他沒有要真的攻擊台灣，而是要用軍事恫嚇來逼迫台灣投降，接受「和平統一」，所以不能讓美軍來武裝台灣。就像拎著開山刀在門口繞來繞去的討債集團，發現屋主家裡長短槍枝一應俱全，他就玩不下去了。所以，他先要解除台灣的武裝，才能逼迫台灣向他跪降。

回顧國共內戰，中共玩這種「打打談談」、「邊打邊談」的戰略戰術，可謂得心應手。抗戰勝利後，共軍只有100萬，蔣軍有400萬，不具優勢，於是毛澤東讓馬歇爾陪著，去重慶跟老蔣會談，毛當面向老蔣輸誠，以阻止蔣軍全面包圍消滅共軍。等到共軍強了，佔了東北，他就只打不談了。到渡江戰役前，面對長江天險，共軍又開始放出和談風向，但前提是不跟老蔣談，逼老蔣下野，改跟李宗仁談。結果國民黨談判代表張治中，一到北京就直接投共了，整個軍心士氣在談談打打中被瓦解，整個軍事組織被滲透，甚至策反，國軍的長江防線一夕崩潰，共軍長驅直下，「宜將賸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然後，就沒有然後了，一路打到老蔣躲來台灣。

所以，拜登是對的。他在會後記者會中說，對習的說法，「有句老話叫姑且信任但要驗證（trust but verify），這就是我的立場。」意即「聽其言，觀其行」，老美不想跟中共在此時撕破臉，引發核子大國間的直接戰爭，但也表明將繼續武裝台灣，希望中共停止機艦騷擾，不只台灣，還有東海日本，南海菲律賓，中共不停手，老美也就不會停止武裝當地國家。

因此，戰略學者與台灣官方，對習沒有要武統台灣的說法大多一笑置之，因為那是美台日聯合武裝與結盟的成果，不是習善意的展現。現在最尷尬的莫過於炒作台海兵凶戰危，「戰爭與和平的選擇」，販賣危機感的藍白政客，老習都說沒有要打了，你們在吵個啥勁兒呢?學學老拜登，坐在搖椅上把散彈槍擺在腿上，悠閒的看著門外拎著開山刀和鋁棒晃來晃去的棒球隊，「I’m watching you!」要談要打，悉聽尊便，這才是保衛國家安全的有效玩法。

《作者簡介》吳崑玉，淡江國際及戰略所碩士，曾任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發言人，哈佛企管突破雜誌副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