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原住民沒有謊言，為何蔡英文需要真相？

文／高靜瑤

蔡英文在選前就承諾過，如果她選上之後，就要用中華民國總統的身分向台灣原住民道歉，上任二個多月後，她也真的做到了，不是發個$60元便當就散場，而是找了各地原住民代表進總統府，向他們道歉，唸了長篇大論後，宣示會做些對原住民有利的事情，提出三大目標政策、八項實際方案，看起來，好像真的有那麼點樣子。

（圖／總統府提供）

8/1當天，坦白說我只要休假就不會關注這些事情，當天在復興看了各部落的爸爸們為了慶祝父親節，開心的在台上表演，演情境劇，心情蠻好的，回到台北也是只是看一下「喔～蔡英文被巴奈罵了。」沒有什麼感想，畢竟政治口水這麼多，只要包裝的很漂亮，大家還是可以閉隻眼就接受，可是當我隔天上班仔細看過她說的話，好像又有這麼點不一樣。

蔡英文在致詞中提到，「在泰雅族的語言裡，『真相』，叫做Balay。而『和解』叫做Sbalay，也就是在Balay之前加一個S的音。」看完這段，我傳訊息問了我母親，Balay是真相的意思嗎？但我母親說她不記得我們的語言裡，有「真相」這個詞，她說：「你要不要打電話去問問外婆？但我想她應該不懂真相是什麼意思。」

對啊，我們沒有謊言，那為何又需要真相？

我的父母都是泰雅族人，我以身為原住民為傲，但我也愧對於這個身分，因為在我眼中，真正的原住民是我八十多歲的外婆，會織布、種菜，又可以把雞養的肥肥胖胖，還很會做的麼麵（註1），很喜歡吃臭豆腐，非常懂得持家，還有一雙可以看透人心的雙眼，她中文不是特別好，在自己開的雜貨店裡，都用日文書寫做記號，要記著誰誰誰又賒帳了，我還記得，她有一個很大、用來織布的經卷箱（註2），小時候覺得那看起來很重，但外婆用起來卻很靈巧，她在織布的時候，就像將自己跟經卷箱融為一體，現在回想起來，那才是泰雅女孩該有的樣子。

她身上留著泰雅族的血，小時候接受日本教育，長大後接受中華民國政府的統治，她都欣然接受這一切，一直到她八十幾歲了，都還是安分守己的過著自己安定的生活，不嚮往都市，守著自己小小的雜貨店，看到子孫們也都有著穩定的工作生活，她就很滿足了。每個與她同世代的原住民老人家，何嘗不是都這樣呢？

將一群老人家請進總統府，那個日治時代留下來的威權象徵，然後再用中華民國的方式向他們道歉，他們可能不懂，有的人可能因為第一次上台北又可以看到總統，所以心情是很興奮又開心（這我腦補的），但這樣的方式，不會讓我們的土地回來，不會讓我們過去失去的那些回來，如果是外婆，她可能只要小雜貨店可以溫飽的生活就好，不需要這樣大費周章的作秀，兌現不知道的選前承諾。

（圖／總統府提供）

以中華民國總統的身分，向原住民道歉，這可能也是一項前所未有的姿態，甚至是政治上的大突破，但真正被傷害的那群人，早就不在了，也可能已經放下了。或許有人認為，原住民有各種補助、考試有加分、社會福利那麼多，我們還在吵什麼？怎麼不想想，228在吵什麼？白色恐怖受害者家屬在吵什麼？這世代不管是誰執政，歷史沒辦法改變，事實就是這樣，國民黨不管道歉幾百次，還是會被罵，怎麼沒人叫228受害者家屬不要再吵了？

今天原住民團體在街頭抗議，人很少，爆點很少，新聞媒體應付出一篇也就算交差了事，反正原住民有各種議題都吵不完，等到熱潮過去了，社會也就不再關心這件事，就像每一次重大事件一樣，我們都會遺忘，等到下一次觀光活動，甚至是總統在出訪的時候，再找原住民表演，致贈原民風的禮物就好啦。

過去的都過去了，這樣的道歉，就像是在傷口上灑鹽一樣，對那些曾經被傷害過的人，早已放下的事情，又再度重提，真的會比較好嗎？或者，往好處想，蔡英文提出的三大政策，讓原住民的明天也可以很耀眼。

註1：「的麼麵」是泰雅族傳統美食，用生肉加上小米或是白米，再加上鹽巴醃製而成的傳統食物。

註2：經卷箱為泰雅族傳統織布，所需要的道具之一。

▼照片中的泰雅少女就是我外婆，她背上的小貝比就是我本人，旁邊的是試圖攻擊我的表哥。（圖／轉自台大山親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