側寫／告別王金平，一個時代的背影

記者王家俊／特稿

「既在紅塵浪裡，又在孤峰頂上。」從政44年的立法院前院長王金平常以此自況。他是一個熟悉宮廷戲碼的國民黨傳統政治人物，卻被深藍恨得牙癢癢。派系出身，因此被政敵冠上「黑金」名號。早有企圖問鼎大位，卻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始終，他沒有出走國民黨；終於，他要告別立法院。

▲王金平告別立院。（圖／翻攝自王金平臉書）

王金平什麼都能喬。就像他的名字，左右完全對稱，縱橫南北，吃遍藍綠黑白。網路時代，他也樂得以「公道伯」、「喬王」自居。三教九流來者不拒，「沒有敵人」的王金平，就是靠協商，施予人情與恩惠，並在適當時機對價的細膩功夫，在政壇上掙得一席之地。

身高162公分的王金平是師大網球校隊，當過高中老師，教過潤泰集團總裁尹衍樑。34歲那年因高雄縣白派大老林淵源提攜，從1975年起第一屆立法委員增額補選後踏入國會，自1999年起擔任院長，共擔任17年國會龍頭，是迄今任期最長的立法院長。

派系起家的王金平在立院進了「十三兄弟會」。擔任副手6年，獲當時總統兼黨主席李登輝青睞，在假投票中擊敗久任議長的劉松藩，58歲就當上立法院長。民進黨執政8年，王金平與黨主席連戰交好，時任總統的陳水扁拋停建核四，惹惱國民黨，王也能從行政、立法兩院風暴中脫身。

十多年來，王金平主導非正式的朝野政黨協商，成為立院主流。自此爭議性法案、預算案在委員會未達共識，均由王主持的朝野協商決定，讓他權傾一時。雖保障小黨發言權，卻也引來密室協商、黑箱批評。王卻認為，這是在「理」與「利」間喬出平衡，「於法不容的事，神仙也喬不來」。

王金平從政的多次挑戰與風暴，都與前總統馬英九有關。2005年，王金平在連戰與親民黨主席宋楚瑜支持下，在黨魁之爭中挑戰時任台北市長的馬英九。在競選過程中，馬團隊影射王金平是「黑金」，兩人因此結下樑子。最後王金平慘敗於馬英九逾7成的得票率，拒馬之邀再任國民黨副主席。

歷史一再重演，馬王之爭多年後再度浮上檯面。2013年，馬英九以特偵組監聽資料，稱聽到時任法務部長曾勇夫涉受王金平及民進黨立委柯建銘關說，馬火速出手鍘王，盼藉撤銷王金平黨籍，摘他不分區與五連霸院長寶座。王以聲請假處分訴訟保住從政命脈。兩人從此決裂。

2014年3月，反「服貿」協議學生佔領立法院掀太陽花學運。王主張不輕易動用警察權，與馬英九、時任行政院長的江宜樺立場相違，被視為間接保護太陽花風起雲湧的火苗。當年底國民黨「九合一」慘敗，馬、江「黨政首長雙辭」，被視為王金平「甜蜜的復仇」，反對者批他是暗助民進黨。

政壇都說「王金平沒有敵人」。他曾為了趕場坐直升機替立委同僚助選，很多人都欠他一份情。王還私下替選將操盤民調，建議調整策略，解決金脈問題。這也是他坐穩國會龍頭的能耐。如同「老柯」柯建銘在綠營呼風喚雨，「老王」王金平搞定國民黨盤根錯節的問題，無人能取代。

被歸類為國民黨本土派，王金平和李登輝、陳水扁、蔡英文等多位元首都有相當交情。「藍皮綠骨」的稱號始終揮之不去。即便退出國民黨總統初選，王金平至今沒有出走國民黨，與現任黨主席吳敦義幾乎無合作可能，於是選擇走出立法院。

王金平的家人、信仰是兩大心靈依靠。他與台南一中「同學的妹妹」王陳彩蓮媒妁之言結婚，育有二女一男。王陳彩蓮婚後罹患類風濕性關節炎，筋肉日漸萎縮，王十多年來陪夫人到國內外求醫，或到南部佛寺祈福，十分疼惜。春節王金平一家幾乎都在高雄縣妙崇寺禪修兼團聚。

從權力中來去，78歲的王金平自然最能深刻體會政治現實。2019年10月，立法院的「王金平時代」或許結束了。他念茲在茲的歷史定位，或許正要寫下嶄新的一頁。

●王家俊／花蓮人，流浪到台北。2000年進入新聞界，不那麼政治的政治記者，奶爸，攝影愛好者。曾任《蘋果日報》、《自由時報》、《中央通訊社》、《聯合報》勞工，現任《三立新聞網》政治組主任。嗜黑色幽默。我用喜劇看待政治，悲劇看待自己。

▲人稱立院「公道伯」的王金平擅調和鼎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