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台鐵站務人員一整年連「休假2天」的機會都沒有嗎？

▲台鐵是很重要的交通工具，但是暗藏的過勞風險誰知道？（圖／billy1125攝／CC License）

記者黃郁棋／特稿

就在大家為了「一例一休」、「華航罷工」、「做七休一」吵個不停的時候，有一群人其實正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但是卻默默無聞。這些人一年365天，完全沒有「2天以上」（包括2天）的連續假日；今年年假別人有9天，他們0天，完全沒得休。你以為這樣已經夠慘了嗎？不，他們一天工作「至少」12小時，早班上完就是凌晨班，凌晨班上完再接早班。這些人大家都看過，但是沒人知道他們過的是什麼生活；沒錯，這些人叫做「台鐵站務人員」，動不動就被奧客拍照、錄影，揚言投訴的台鐵站務人員。

因為「一例一休」、「華航罷工」以及「做七休一」的緣故，最近勞工休假議題佔據了許多媒體版面，各行各業勞工都為了自己的權益發聲。運輸業、媒體業的超時與連續工作，都被攤出來討論；「勞檢」也成為了許多老闆頭痛的根源。然而，有一群人，既不適用勞基法的週休二日、也不像其他公務員能夠「規律上下班」，他們雖然比一般勞工辛苦，卻沒有辦法替自己爭取更好的工作環境。記者早在2016年1月初就接到一名台鐵站務人員的投訴，內容詳細描述了他們不可思議的工作環境，但是卻求助無門。

▲台鐵站務人員的班表：完全沒辦法連續休兩天。（圖／台鐵站務人員提供）

「台鐵總是習慣用『勞資協商』來堵住我們的嘴，對啦，是勞資協議沒錯，二十年前的勞資協議。」

記者從台鐵站務人員那邊取得一紙台鐵解釋他們「三班制工作模式」的公函，內容用看似相當合理的句子，來包裝完全不合理的工時分配。為了讓讀者更清楚的「看懂」這到底在說什麼，我將幾個重點注釋如下：

一、「日」指的是日班：早上7:00上班到晚上7:00，共12小時。
二、「夜」指的是夜班：晚上7:00上班到早上7:00，共12小時。
三、「例」指的是例假：基本上是休假，僅有在天災、突發事件等情況，才可要求勞工上班，而且例假出勤須加發一倍工資。
四、「休」指的是休班：8小時工時依舊是必要的，只是分散到其他日班、夜班裡上班。

接下來，帶大家想像一下，台鐵站務人員的生活：

早上六點起床，七點進車站開始上班，連續上12小時後，於晚上七點下班，回家休息（第一天結束）。隔天可能早上八、九點起床，吃頓早餐，晃一晃，晚上七點再進去台鐵上班（到晚上00:00，第二天結束），連續上12小時後，天亮了，早上七點下班（第三天開始，也就是放假日）。

回到家早上八點，洗好澡後九點開始補眠，下午五點起床（假設睡8hr），吃完晚餐，看個電視，晚上十點、十一點又要準備睡覺了。咦？不是才剛起床，怎麼又要睡了？沒辦法呀，因為明天早上六點又要起床，七點要繼續上12小時的班。於是，勉強自己入睡，隔天早上六點起床，七點進車站開始上班，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沒有「連續休假2天」的權利，過年連春假都沒有；勞工開始放連續假期，剛好是台鐵人員上班的高峰。

就連那難得的「一天假」，都有一大半在早上補眠中渡過．．．。

▲站務人員的工作節奏，會耗盡一個人的健康。（圖／billy1125攝／CC License）

「對我們來說，我們只想要休假，錢真的是其次；但是說到錢，他們連我們的加班費都壓榨。」

這名台鐵站務人員表示，他們一天上班12小時，加班費卻只有1.8小時。為什麼呢？勞動部的解釋如下：

▣依內政部75年6月25日台內勞字第416670號函釋，「勞工繼續工作4小時，至少應有30分鐘之休息，該項休息時間不包括在正常工作時間內。」據此，該單位勞工工作時間扣除休息時間，實際工時約為9時48分，故該單位依現行法令按時數給予1小時48分延長工時工資，尚難謂違法。▣

換句話說，依照勞基法換算，這些「台鐵站務人員」雖然工作12小時，實際工時只被計算9小時48分，其他時間無論他們到底有沒有休息，政府都認為「他們在休息」，所以不給加班費。

是否合理？暫且按下不表。

好吧，姑且不談錢（加班費）的問題，來談放假吧。記者很好奇，國定假日對台鐵員工來說，到底是怎麼放的：

「你們國定假日是怎麼放的？」

「國定假日？沒那種東西啊，碰到那些就是加發一日工資，沒補休。」

「那天災呢，強颱進來，全台灣停止上班上課，你們不是適用勞基法30-1條的勞工嗎？總可以放假了吧？」

「沒有，遇到颱風我們又變成公務員了。」

▲這些站務人員，一下是勞工、一下又變公務員？（圖／台鐵站務人員提供）

記者看完這名台鐵站務人員提供的截圖，頓時有點頭暈。因為遇到颱風的時候，這些站務人員同時適用「天然災害停止上班及上課作業辦法第二條」，也就是「因業務需要，需輪班輪值、參與救災或其他特殊職務，必須照常出勤或酌留必要人力，經機關、學校首長指派出勤者，不適用本辦法之規定。」換句話說，對勞工非常不友善的變形工時，他們適用；對部分公務人員非常不友善的「天然災害停止上班及上課作業辦法第二條」，他們也適用。台鐵官方更直接寫：輪班輪值人員不得藉口（颱風）停止上班上課，而拒絕出勤。

「真好，當遇到義務的時候就是躲不掉的公務員，要爭權益的時候又變弱勢勞工。」

對第一年進台鐵工作的站務人員來說，他們沒有特休假，沒有任何國定假日可以放（當然也沒有春假），也沒有連續2天以上的假可以放。好不容易放了「一天假」，卻是從下班就開始算。（編按：這跟國軍被「洞八」有點類似，指早上8點才能出營區，而放假時數計算卻立刻就開始了；當過兵的人都明白，前一天「夭八」（前一天晚上6點就出營區）跟「洞八」的差異在哪裡）。

再加上他們的班是「早班、凌晨班、早班、凌晨班」每天輪替的，這些站務人員，就只能在這樣的環境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過。要到什麼時候，「勞工權益」才輪得到被遺忘的他們？誰也不知道答案。

▲台灣的光鮮亮麗，是建築在許多人的過勞之上。（圖／billy1125攝／CC License）

後記：

其實我早在2016年1月3日就接到投訴，當時我也曾致電台灣鐵路局想進一步求證，不過最後並未得到明確的解答。對方表示會請主管回電給我，但是我等了8個月，都沒有等到。後來過程中因為其他瑣事，這件投訴也就擱置了下來；直到最近該員又來詢問進度，我才感到相當不好意思。他們其實很想向外求助，但是一來台鐵站務人員的排班、工時太過複雜，很難令人簡單了解；二來台鐵工會遲遲沒有再起勞資協商，媒體自然不會報導。

這種「三班制」的工作模式，其實不只發生在台鐵站務人員身上，只是台鐵站務人員連國定假日都沒辦法休假，特別慘烈。希望未來能有更多人，得到該有的休息，為了工作、壞了身體（台鐵薪資其實也並不高），相當得不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