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內戰故事　女孩與盲眼牧羊人拉哈夫

殘酷敘利亞內戰奪走牧羊人哈拉夫雙眼，他經歷13次手術才重新站起。素昧平生的敘利亞女孩跨越邊界，到土耳其與他共組家庭，她改變丈夫的命運，卻仍然得面對現實考驗。

▲棲身土耳其的敘利亞難民哈拉夫（戴墨鏡者）與妻子朱哈達（駕車者）、女兒法拉22日外出。非政府組織提供失明的哈拉夫電動三輪車，由朱哈達駕駛。（圖／中央社）

「人家告訴我那是茄子鑲肉。我一邊吃，一邊想著以前吃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味道：茄子裡頭包著飯，最底下那一層塞進羊胸碎肉。我用想像的，覺得那跟媽媽做的一模一樣。」

「茄子鑲肉」（Mahashi）是31歲的哈拉夫（Feysel Khalaf）最喜愛的家鄉美味。已失去嗅覺和味覺的他，在記憶裡翻找媽媽的味道。

念完8年級的他本來是敘利亞第3大城荷姆斯（Homs）鄉間的牧羊人，獨自照顧200多隻羊。

哈拉夫說：「我最愛其中一隻買來的羊，叫做珍珠（Jumana）。牠懷孕的時候，我會到巿場買堅果跟牠一起吃。牠生了3隻公羊，我是個非常幸運的人，榮耀歸真主。」他解釋，羊通常一胎只生一隻，生兩隻的情況非常罕見，生3隻更是聞所未聞。

「珍珠」一胎生3隻的「奇蹟」是2015年的事。但也正是那一年，哈拉夫的人生徹底改變了。

那年宰牲節後3天，哈拉夫的家遭到敘利亞總統巴夏爾．阿塞德（Bashar al-Assad） 的政府軍轟炸。獲俄羅斯支持的政府軍當時正在急攻有「革命首都」之稱的荷姆斯，哈拉夫的8名家人和兩位朋友受傷，他自己傷勢最嚴重。

「我的兩隻眼睛掉到地上，一部分頭骨和鼻骨碎裂，從此失憶，6個月後醒來時才開始想起事發經過。」目前棲身土耳其南部哈泰省（Hatay）雷伊漢勒巿（Reyhanli）的哈拉夫說這話時語氣和緩，娓娓道出悲慘境遇，卻已看不出曾蒙受的心理創傷。

他22日在租屋處告訴中央社記者：「我在敘利亞和土耳其動了13次手術，然後開始復健。我現在已經好了，去年還到麥加朝覲。」

哈拉夫老家荷姆斯位在敘利亞荷姆斯峽谷（Homs Gap）東端，是沿奧倫蒂斯河（Orontes River）谷地肥沃農耕地區的中心地帶，剛好位在南部大馬士革和第2大城北部的阿勒坡（Aleppo）兩城的半路上。

哈拉夫展顏憶兒時，也嘆息美好成長記憶從8年前開始斷片。敘利亞2011年爆發追求民主改革的示威活動，遭安全部隊鎮壓，從此陷入暴力衝突，已奪走40萬條人命。

荷姆斯是敘利亞內陸與地中海岸間唯一天然通道，東南方靠近黎巴嫩，自古以來具地理、戰略和經濟重要性。政府軍於2015年底拿下荷姆斯後不久，哈拉夫就輾轉來到土耳其邊城雷伊漢勒接受治療。

手術後的哈拉夫眼部由皮膚覆蓋，鼻頭塌陷。無法靠鼻子呼吸的他嘴巴總是微微張開。他失去味覺，再美味的食物只剩下質感與溫度，右腿也沒有知覺。雖然失去雙眼，可能仍有光感，訪談時哈拉夫主動表示天漸暗而起身開燈。只見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他，先本能地伸出雙手觸摸牆壁，隨即動作俐落地找到電燈開關。

殘酷內戰奪走哈拉夫雙眼，通往未來的那扇門彷彿倏地關上。但人生際遇竟如此微妙，身體的傷痛得到修補後，真主替他開啟另一扇窗。

受傷後，哈拉夫原本不相信這樣的自己有機會走入婚姻，沒想到竟然有個素昧平生、未婚的敘利亞女孩聽聞他的故事後願意接受他，並於2018年初跨過邊界共組家庭。

哈拉夫和妻子朱哈達（Fatima Joukhadar）的女兒法拉（Farah Khalaf）現在一歲大，且朱哈達再度懷胎，已有5個月身孕。這個改變丈夫命運的穆斯林婦女認為，任何人都可能經歷哈拉夫那樣的遭遇，或者他也可能在婚後才遭遇不測。

她告訴中央社記者：「我完全沒有問題地接受了他。他的家人帶著照片前來，我家人也接受。然後我們就訂婚了。」

在雷伊漢勒巿服務殘障敘利亞難民的非政府組織醫學教育委員會（Medical Education Council, MEC）去年安排這對夫妻赴麥加朝覲，完成穆斯林終其一生必須履行的一項功課。

哈拉夫說：「他們說，我們到天房了。我說，奉阿拉尊名，真主至大。我想像著你們看到了什麼。太太要我向真主祈求可以重新看見，我也祈禱真主保佑在敘利亞的家人。」

根據聯合國難民事務高級專員公署（UNHCR）統計，截至9月中旬，土耳其登記有案的敘利亞難民為366萬3863人。土耳其媒體今年上半年報導，調查發現，12.4%敘利亞難民家庭有殘障成員，31%家庭有罹患慢性病的成員。

醫學教育委員會志工穆巴拉克（Ghassan Mubarak）告訴中央社記者，由於無謀生能力的哈拉夫情況特殊，土耳其政府每月對這個3口之家提供800里拉援助款，扣除房租後剩下300里拉，相當於這一家人每天只靠大約新台幣55元過活，而這還沒有將水、電、瓦斯等其他費用算進去。他們的生活亟需外界援助。

哈拉夫認為自己的生命沒有與眾不同，這個盲眼人似乎把人生方向看得更清楚。他希望自己能記住所有古蘭經文註釋，未來可以到學校去教授古蘭經。

他說：「沒了雙眼，但生命不會停步。先知說，失去雙眼的人，只要有耐心，就可以上天堂。若真主應允，我們會上天堂。我會像正常人一樣繼續活著，真主考驗我，所以才會給我這種遭遇。感謝真主，希望祂讓我成為有耐心的人。」

▲敘利亞難民哈拉夫位在荷姆斯鄉間的住家2015年遭政府軍轟炸，使他身受重傷而失明，手術後眼部由皮膚覆蓋，鼻頭塌陷。圖為受傷前模樣。（圖／哈拉夫提供）

▲棲身土耳其的敘利亞難民哈拉夫（左）與妻子朱哈達（右）、女兒法拉（中）22日受訪。他在敘利亞政府軍轟炸中受重傷，術後眼部由皮膚覆蓋，鼻頭塌陷。（圖／中央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