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聞／整個醫療照護體系還能撐多久？

撰文／林筱庭（新新聞）

八仙塵爆燒傷患者，他們就算能熬過危險期，未來還要面臨植皮等重建手術，漫長且痛苦，治療及復建過程，不僅考驗傷者求生意志，也將會是本就「先天不足」又「後天失調」醫療體系的沉重負擔。

六月二十七日的「八仙塵爆意外」，瞬間造成史上最多的燒傷患者，醫護人力、病床數量本就緊繃的醫療體系，在各大醫院緊急召回休假醫護，並靠著第一線醫護禁休假、日夜加班，才得以勉強支撐近五百名，燒傷輕重程度不一患者的醫療需求。

首要之務：分散傷患協調轉診

台灣基層護理產業工會理事長王云緒不諱言：「（燒傷患者）活下來才是人力災難的考驗。」目前即使是沒有經驗的「菜鳥護理師」，也早已被「趕鴨子上架」，輪番上陣分擔照顧責任，第一線護理人員勞動環境更顯險峻，本已呈現崩潰現象的護理防線，未來將面對更大的考驗。

王云緒解釋，照顧一名燒燙傷病患，比照顧其他重症患者耗費更多的心力，例如為避免燒傷皮膚大量的滲液浸潤傷口，每一至兩小時就得替傷者更換敷料，每次耗時短則四十分鐘、長則兩小時，有時才剛換完一部分，另一邊的傷口就又滿是滲液，幾乎是無止盡地循環。

另外，護理師還要時時觀察生命徵象，例如心跳、呼吸、血壓，若是大面積燒傷的患者，換藥時也需動用兩位以上的護理師來幫忙翻身；而傷勢更嚴重，有感染風險的患者，護理師甚至還得穿著無菌衣照護。王云緒語帶無奈地表示：「沒有辦法合理換班、休息，況且有照顧燒燙傷患經驗的護理師更是不多，如同瞎子摸象，照護品質能好到哪裡去？」

不僅護理師， 連投入第一線搶救的醫師，也同樣叫苦連天。新光醫院急診科主治醫師張志華直言，平常工作量就很緊繃，現在突然要照顧多十倍的人，「不可能持久，況且燒燙傷療期短則三個月，長則至少半年，也不能要我們一直不眠不休照顧。」

面對醫護人力調度的問題，有的醫院要求實習醫學生支援，有的則是徵召護專剛畢業的學生，雖然有了新血分擔工作，但缺點就是醫療品質難以顧及。即使部分開業醫護群起串聯，表達支援意願者已近千人，但新北市醫師公會監事謝坤川指出，醫院為了避免衍生糾紛，多只敢用從自家醫院剛離職或是退休者，對於解決人力吃緊問題，效果相當有限。

張志華則是痛批，衛福部號召支援只是便宜行事，「怎麼可能一周來幾小時，風險又是誰來負責？講得太天真。」他認為，衛福部首要之務，應是全力避免大量傷患過度集中，造成北部醫護人員過勞，唯有協助傷患轉診，將能被移動、狀況穩定者，轉至中南部燒燙傷中心治療，北部醫療院所才能回歸正常運作。

排擠效應，勢必影響其他患者權益

八仙傷患擠爆北部各大醫院，更將引發醫療資格的「排擠」效應，其他需要開刀及住進加護病房觀察的重症患者，恐將成無辜受害的一群人。張志華解釋，為了避免感染，燒傷患者清創、換藥都需在無菌環境下處理，目前各醫院的手術房幾乎「從早到晚」都排滿燒傷病患，若有胃穿恐、顱內出血病患到院，一旦無法及時動手術，想轉院也無其他醫院可去。

醫師勞動條件改革小組成員、台北榮總住院醫師陳宥任指出，目前除了幾間規模較大的醫學中心還算勉強「吃得消」，大部分的醫院手術房、加護病床幾乎全被燒傷病患佔滿，已嚴重影響如急診心肌梗塞、腦中風、敗血性休克、急性呼吸窘迫等經緊急手術病人的後續照護工作。

八仙塵爆傷者就算熬過危險期，未來還要面臨清創、植皮、換藥，及顏面、肢體等部位的重建手術，漫長且痛苦的治療及復建過程，不僅考驗著傷者的求生意志，也將是本就「先天不足」，又逢「後天失調」醫療體系的沉重負擔。

台大醫院竹東分院院長王明鉅表示，醫學中心有苦說不出，無法拒收病人，卻缺乏額外的人力，「爆增的量如何解決？只好徵收其他科別的病床，其他的病患便遭到排擠。」

重大災害發生後一個月內，醫護短期內還能勉強「硬撐」，但衛福部一句「救人至上」，卻幾乎成為第一線醫療人員無法說出口的痛，若衛福部不能儘速提出整體配套規畫，設法將重症傷患轉診分流，再大的醫療院所長期下來都吃不消。「整個醫療照護體系還能撐多久？」幾乎是所有第一線醫護縈繞於心的疑問。

陳宥任表示，如今各醫院將壓力轉嫁到基層醫謢人員，一味地要求線上人力犧牲奉獻，甚至把腦筋動到學生及退休人員身上，這是相當不負責任的行為。畢竟「志工只能作為輔助人力協助照護，卻沒有辦法真正負起治療者的責任。」

成立專責機構，或可突破困境

陳宥任感嘆，面對這種重大公共事故，個別醫院並沒有公權力，也沒有意願協調病人轉院。「管理階層每天利用基層醫護人員與病人做公關都來不及了，又怎麼會去幫病人想未來五年、十年復建的漫漫長路呢？」他指出，後續的協調與善後，都需要行政主管機關出面承擔責任，絕不能再像現在這樣，放任官員及家屬關說、放話，只想做表面的政績。當「消失的」衛福部忙著開記者會，替「屍皮」改名「大體皮膚」，又婉拒日本醫護來台支援時，王明鉅提出了一個構想，「成立照顧燒燙傷病患的專責機構」，或許能為現狀帶來改變的一絲契機。

王明鉅說：「找一間擁有一百床以上一般病床，包括開刀房、復健科、門診、藥來一個月內只出不入，等病床空下來，空間問題就能夠解決。」

他點名，新北市聯合醫院板橋分院有一五四張一般病床，目前占床數僅約四成，目前是少數未見病患壅塞的院區；加上位處北部的地緣優勢，未來將可轉型為專責處置緊急燒燙傷患者的醫療機構。

只要再額外購置水床、正壓病房等設備，就能將一般病房改造成燒燙傷中心。而在經費方面，王明鉅稱，已找好贊助企業，據瞭解，已有某家電子業上市公司有意為此計畫資助三億元，一切只待計畫上路。

至於最棘手的醫護人力問題...（本文未完，完整文章請見1479期《新新聞》，或新新聞官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