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聶隱娘：侯孝賢的取捨與堅持

採訪撰文／戴齊（文創LIFE）

▲圖片提供／光點影業、劇照師：蔡正泰

 

「罽賓國王得一鸞，三年不鳴，夫人曰:『嘗聞鸞類見類則鳴，何不懸鏡照之。』王從其言。鸞見影悲鳴，終宵奮舞而絕………」

 

這是「刺客聶隱娘」裡，嘉誠公主所說的一段話，青鸞因不見同類而不鳴，卻在鏡子裡見到自己而終夜悲鳴。「一個人，沒有同類」，反應著聶隱娘在殺人與不殺間，孤獨的處境。「刺客聶隱娘」似乎也成了侯孝賢導演的「青鸞舞鏡」，映照出他的取捨與堅持，在大量捨棄的鏡頭與情節裡，看到了他對「真實」的執著，在近從心所欲的年紀時，侯孝賢大力揮灑自我的電影美學。

 

▲攝影／王漢順

 

「刺客聶隱娘」的引子在侯孝賢心裡埋藏了許久，早從念大一、大二時，第一次看了河洛圖書所出的「唐人小說」裡「聶隱娘」的故事就很喜歡。「光聶隱娘這名字就吸引人，聶字有三個耳朵，又是隱藏的姑娘，想像她這名刺客藏身在樹上，以耳聽來判斷，眼睛一張開，跳下去就精準刺殺對象」。

▲攝影／王漢順

 

先有演員才有電影

侯孝賢對演員有一種直覺，從一開始就認定舒淇是飾演聶隱娘的不二人選，回想兩人多年前的首度交手，他記得透過當時舒淇的經紀人文雋，找她到辦公室時，「她那時的神情就像是來踢館的，好像在說，你很厲害、我就來試試！」。從《千禧曼波》、《最好的時光》到《刺客聶隱娘》，侯孝賢一路看著舒淇，「她沒變太多，永遠那麼清楚、穩定，對人事物總是那麼寬闊，每個人都喜歡她。」這是侯孝賢用來稱讚演員最常用的一句話。

▲圖片提供／光點影業、劇照師：蔡正泰

 

關於「刺客聶隱娘」，侯孝賢習慣從頭說起，這個發生於中唐時期、安史之亂後，藩鎮割據的傳奇故事，交錯的歷史脈絡，清楚在他腦海裡呈現。寫實是侯孝賢電影的風格，他習慣以長鏡頭，讓演員在鏡頭裡自然呈現，但唐朝是歷史，一個沒有人曾觸及的年代，武俠片更是種類型，不存在於現實裡，寫實的武俠片是個考驗。

▲圖片提供／光點影業、劇照師：蔡正泰

 

講究真實　樂趣無窮

為了在武俠片裡追求「真」，侯孝賢埋首在新、舊「唐書」和「資治通鑑」裡，在確切的歷史裡，架構出「刺客聶隱娘」的情節，這過程「沒有苦頭、樂趣無窮」，侯孝賢說，「只要把史實背景弄清楚，就能在這個框框裡編你的故事。」《刺客聶隱娘》裡有大塊的風景，侯孝賢在早期勘景時，到了湖北的神農架大九湖，就知道該怎麼用，「這些都是電影的底色」。

▲圖片提供／光點影業、劇照師：蔡正泰

 

即使是在中影文化城搭景，侯孝賢也講究真實，「我對攝影棚一點好感都沒有，要製造風、要打燈」，這些「人工」塑造出的假象，不在他的選項裡。劇裡的節度使府和聶府是搭在中影的空地上，當張震飾演的田季安與愛妾瑚姬在寢處依偎，聶隱娘藏身於暗處，人影在幃帳間忽隱忽現，吹動這些紗帳的是現場真實的風。雖然武俠片難免會「飛來飛去」，侯孝賢強調，「我感覺地心引力還是要有」，於是在「刺客聶隱娘」裡，看到更多的是舒淇自高處躍下，許多吊威牙（鋼絲）的畫面都被剪掉了。

▲圖片提供／光點影業、劇照師：蔡正泰

 

「刺客聶隱娘」共拍了44萬呎底片，最後奢侈地只用了約1萬呎，只要在剪接機上過不了侯孝賢這關，就全剪掉了。妻夫木聰與片中妻子忽那汐里的戲，只會出現在日本版中，資深演員石雋最後只剩一、兩個鏡頭，戴立忍飾演張震的父親田緒，被剪得無影無蹤。大剪一揮下，是否曾被演員抗議？侯孝賢抿著嘴、聳聳肩、不回答。

 

《刺客聶隱娘》之後的新旅程

拍攝成本高達4億5千萬台幣，《刺客聶隱娘》被視為台灣電影合資拍攝的旗艦範本，原本中資銀都電影希望能全額投資，「他們要掌控，不需要」，侯孝賢堅持「對等」投資，寧可自己到海外賣版權，換取創作的自主權。

▲圖片提供／牽猴子整合行銷、攝影／李開明

 

今年68歲的侯孝賢，之後打算2年拍一部片，題材雖還不確定，但熱愛的唐人小說應該還是選項之一。不過，畢竟古裝片得耗時準備，看來應會是現代片為先，同時間籌拍古裝片。《刺客聶隱娘》仍堅持以底片拍攝，但未來他打算改採數位，侯孝賢了解「數位是必然的趨勢」。

電影片尾，聶隱娘伴著妻夫木聰飾演的磨鏡少年展開往新羅國旅途，看來《刺客聶隱娘》之後，也有一趟新的旅程，正等著侯孝賢，繼續把故事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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