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國昌接受《三立新聞網》的專訪。(圖/黃郁棋攝)
文/黃郁棋
其實在寫這篇文之前,我非常、非常的掙扎,認識我久一點的人應該都知道,打從「反媒體巨獸運動」、「太陽花運動」一直到「反課綱運動」、「反陸生納入健保」以來,我都是抱持著跟社會主流意見相反的立場。是的,用當時最流行的形容詞來說的話,我是個「反反媒體巨獸」、「反太陽花運動」、「反反課綱運動」、「反反陸生納入健保」的選民。在某些人眼裡,我是順民、我是統派、我是人一藍腦就殘的腦殘一員。偏偏,造化弄人,這樣的我,居然在2016年初跑來專訪了黃國昌!
在這次專訪中,我主要負責的工作是側拍、以及人員的調配;訪問的工作則是交給我的同事振威來主導。個人的立場是個人的事,回到工作上,我依舊會就我眼前所見到的、腦中所判斷的,來儘可能呈現黃國昌完整的面貌,給所有支持、或不支持他的選民。
▲黃國昌其實是個斯文人。(圖/記者黃郁棋攝)
我想,大部份人第一次聽到黃國昌這個名字,應該都是在「反媒體巨獸、走路工事件」上吧!當時旺旺中時可以說是跟黃國昌鬧得風風雨雨,在旺中工作的同事告訴我,他往窗外一看,都是抗議民眾,甚至有點擔心下班時他們還不走。關於走路工事件,中時最後自己也承認與黃國昌無關,但是當時的傷害已造成(對黃國昌的傷害、以及對媒體形象的傷害),再澄清也沒有太大意義。站在我個人的立場,我認為整個反媒體壟斷根本是「倒果為因」:因為媒體生態出現了問題、媒體為了求生開始變質與墮落,賺不到錢、電子媒體又一間一間的開,最終導致整個媒體產業都陷入了「為了生存、什麼都可以不管」的地步。所以,旺中才有了這個進入契機。
事實上,不只是旺中,絕大多數台灣的媒體業,都與中國脫離不了關係。但是,「媒體壟斷」這個詞到了今天,早就是言過其實:最大的媒體叫做臉書與Instagram,最厲害的名嘴叫做批踢踢鄉民,只要平台有心封鎖,別說新聞擴散了,連言論自由都會受到限制;而真正懂得操作社群民意的,反而大多是偏左派的媒體。一直以來,在我眼中黃國昌不過是一個懂得利用「民主自由的激情」的政治人物罷了,他很聰明,聰明到懂得民氣可用,懂得人民想看到什麼,懂得怎麼樣說話、才能夠激起人們的同仇敵愾之心。
「當初如果,沒有站出來反對早已經成為媒體巨獸的媒體集團,再進一步去擴充,他在台灣有線電視系統可以拿到將近三分之一,然後接下來還有倂購壹傳媒、壹電視、蘋果日報、壹週刊,通通都要買下來,真的全部都是由他個人掌控的話,那多可怕,以後台灣社會還有誰敢站出來反對他?你只要敢站出來反對我批評我,我就用媒體修理你,這個真的是我們要的民主政治嗎?這是一個新聞媒體在民主社會當中應該扮演的角色嗎?」(1分35秒開始)
這件事後來的發展,恐怕比較少人記得了;黃國昌與鄭秀玲教授等人當時「打鐵趁熱」,推出了《媒體壟斷防制與多元維護法》的立法,但是最後被封殺。最主要的癥結點,還是在第27條「媒金分離條款」上!條款載明:「金融控股公司、銀行、保險機構及其負責人、其捐助成立之財團法人或其受託人不得持有媒體事業有表決權股份或資本總額超過百分之十。」
不巧的是,富邦金控董事長蔡明忠、聯邦銀行大股東與自由時報創辦人林榮三,都被包括在內了。這時候該怎麼辦才好?不溯及既往,會讓條款變成某些特定媒體的保護傘;溯及既往,你要他們旗下的媒體怎麼辦才好?再加上,杜絕掉大財團,只會讓已經很缺錢的媒體又更缺錢而已。媒體缺錢的結果是什麼,相信大家都很清楚了:無下限的腥膻色、無下限的媒體農場化、只求量而不求質。中文又大量的內容從哪裡來?直接從中國的網站複製、簡體轉繁體、貼上啊。
▲反媒體巨獸元旦行動。(圖/Irvin Chen/CC License)
這情況現在已經在發生,如果媒體的財源被法案杜絕在外進不來,媒體弱智只會變本加厲。媒體弱智的問題,難道不嚴重嗎?對人民而言,選擇不去相信某家媒體的報導,恐怕比面對大規模出現的媒體弱智,要容易的多吧。為了封鎖一家媒體,導致整個台灣的媒體產業再進一步的走向貧困與劣質化,難道值得嗎?
事實上,旺中集團倂購中嘉案在當時是有條件通過的;只不過旺中不願履行NCC提出的三項要求:「包括關係企業、關係人的姻親、血親都不可擁有『中天新聞台』;旗下的『中視新聞台』應該申請營運計畫變更為『非新聞台』;以及中視應設立獨立新聞編審制度,相關資料文件要送至NCC確認,併購案才能有效過關。」所以最後併購案告吹。
黃國昌想要確保「媒體的言論自由」,真的是很好的理想。但是,就算媒體巨獸不存在,媒體的言論自由就真正存在嗎?鉗制台灣媒體言論自由最大的黑手,真的是中國政府嗎?
回到我眼前的黃國昌。他一出現,給我的第一個感覺是個斯文人;但是很快的,我從他異常堅定的眼神、以及某些時候輕微上挑的嘴角,發現到這個斯文人,在某些重要的時刻,可能可以輕易的變身流氓(注意,這裡的流氓不是貶義,而是一種果決與不怕死的氣息)。他私底下其實很客氣,因為前一場活動有些延遲,一上樓就先跟等待中的我們道歉。
黃國昌的汐止競選總部在大同路二段上,離我的老家只有幾步路的距離,就連隔壁的阿布拉檳榔都時常在家族長輩的口袋中看見。總部一樓跟其他候選人差不多,但是一進入二樓、三樓,會發現其實黃國昌是在一個十分狹窄的地方辦公。四處堆放著競選道具,走著走著,會有一種回到高中與大學社團社辦的感覺。
▲社運現場的黃國昌。(圖/中岑 范姜攝/CC License)
汐止這個地方的「人文氣息」與台北市有些不同,這邊的人說話比較直接、乾脆,多了一些「古意」,許多人身上更帶有流氓的氣質(非貶義,同上)。黃國昌跟我們談台灣、談大選、談家庭、談媒體壟斷、談競爭對手李慶華、談國會與改革。他很擅長說故事,你每問一個問題,他都可以侃侃而談,不疾不徐,並且總是從「人」的角度作為起點。
黃國昌說,他上任後首先要做的前兩件事,分別是「政權交接條例」以及「兩岸協議監督條例」的立法。他擔心從大選結束到交接這段「空窗期」,馬政府會做出什麼不利於台灣的事;另外就是太陽花運動的最主要訴求「兩岸協議監督條例」(民間版)要趕快過關。
事實上,經過這許多大大小小的事情後,我對馬英九的態度已經從原先的不可諒解(年輕人怎麼這麼慘),到現在已經慢慢理解到他的許多政策,其實本身並沒有做錯什麼;我並不擔心他會賣台,用鄉民很愛用的話來形容,賣台對他的「歷史定位」來說,其實並沒有任何好處。而為什麼這麼多人認為他在賣台呢?我認為有很大部份是「左派過度簡化的口號」導致的誤解,以及服貿問題的白熱化。
我拿最近比較熱門的議題作比喻好了:「緊急!本月底即將大幅開放低薪外籍白領!」相信應該有不少人耳聞了這個消息。這個消息給人的第一印象是什麼?哎呀,馬總統要卸任了還搞鬼,這不是害慘了台灣年輕人嗎?低薪中國勞力不就要進軍了嗎?到時候台灣的低薪情況不就更糟糕了嗎?
現實一點看待這件事吧,這次修法真正的目標,其實是在台灣的「外籍留學生」!很多優秀的外籍生來台灣就讀大學,但是畢業後卻礙於4萬7千元的起薪,而無緣留在台灣;不說別人,我們自己就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優秀又漂亮的馬來西亞女孩子因此放棄在台灣留下來,我們痛失人才。而這次的鬆綁,最主要就是瞄準了他們,希望能給留學生更好的、留在台灣的環境。網友擔心的「低薪白領外勞」基本上根本不會發生!請搞清楚台灣的薪資水平,既然是白領,誰要來台灣領「低薪」?留在自己的國家薪水都比台灣好,怎麼可能為此特地過來。
▲黃國昌在學運圈的人氣很旺。(圖/取自黃國昌粉絲團)
中國呢?中國人其實只要去北上廣深,白領薪資很多就超越我們了,更別提中國很多企業一兩個季就加薪的習慣,在台灣根本不可能發生。現在是台灣人跑去外國當臺勞的年代(包括中國),台灣不盡可能的保留人才替台灣發展努力,還反過來「逢中必反」(最近進化到逢開放必反了,不只是中國),這根本是鎖國啊。更何況,凡是需要接地氣的工作,台灣人怎麼會反過來害怕外國人呢?
扯遠了。我想表達的是,黃國昌其實很多理想本身是好的,例如兩岸協議監督條例;但是你去路上隨便找一個支持太陽花的民眾、甚至是參加過太陽花的民眾,你問他知不知道民間版的「兩岸協議監督條例」到底內容是什麼?恐怕十個有八個搞不清楚。
打個比方吧。在民間版的兩岸協議監督條例中,其實是有保留「談判籌碼」給談判人員的,你知道嗎?在實務上,對外談判絕對免不了保密的需求,難道這就叫做「黑箱」嗎?
「在『締結計畫』提出前,應該舉辦公聽會,蒐集意見,政府作成締結計畫時,應充分考量各界所提出的意見,將之納入政策思考中;在『協商之前』,對國會所進行的締結計畫報告,只需說明『協定名稱、目標與主要內容』、『期程與主要效益』、『雙方可能爭點與因應策略』,並不需要揭露談判底牌與細節,且必要時可以在國會中以秘密會議為之。」(出處:民間版兩岸協定締結條例網站)
在大選前的候選人過招上,四處充斥著「黑箱來黑箱去」的交鋒,黑箱這兩個字已經成了流行詞彙;在許多人眼中,只要是「人民看不見、不知道、沒事前通知我們、取得全民共識」的事情,就叫做黑箱!但是,就算是民間版監督條例,也很明顯不是這樣的。
▲民間版《兩岸協議監督條例》,你還記得內容嗎?(圖/取自兩岸協定締結條例網站)
黃國昌作為核心關鍵角色,確實成功的將許多「口號與標題」透過激烈的社會運動傳遞了出去;他很有理想,在舞台上的聲嘶力竭以及帶點哭腔的聲音,非常具有感染力。但是,並不是每個公民都臺大法律畢業、取得美國康乃爾大學法學碩士博士學位;人們所能理解的東西是有限的,公民的智慧其實說穿了就是「少數精英領袖的智慧」;如果沒有黃國昌、沒有陳為廷、沒有林飛帆、沒有整個島國前進,太陽花運動還能持續得下去嗎?
人民的激情就像雙面刃,當你的方向正確時,人們不需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不需要努力求證,就能走在良善的道路上;但是,沒有人是完美的,一旦出現了可受質疑的地方,很容易就會因為人民的激情與失望而隕落。黃國昌被旺中的《周刊王》踢爆,他的岳父在山東有投資上億元!消息一傳出,立刻引來非常大的爭論聲音。但是黃國昌跟他岳父本來就是不同政治立場的兩個人,他岳父也沒有捐款給黃國昌,用岳父來質疑黃國昌的主張,其實是完全沒有道理的。但是那又如何呢?「臺獨雙面人」的批評已經如雪片般飛來;人民不問是非,也懶得管是非。
這是黃國昌走在「人民激情」鋼索上的風險所在,黃國昌的魅力是他的優點,卻同時也是他的罩門所在。一旦人民習慣了跟從、而不是凡事自我判斷,有朝一日其他的聲音出現,事態很容易就會失控,正如同最初人們圍住黃國昌支持他一樣,來得是那麼的快、那麼的激烈,像玩火。
(所以即便不是您的支持者,或是認同你理念的一般民眾,你還是會跟他做一些解釋?)
「會啊會啊,只要就是對方願意跟我溝通,願意對話,我覺得不同意見的人彼此之間能夠理性對話,是這個社會能夠凝聚在一起,整個國家可以繼續往前走,一個非常重要的元素。」
事實上,在專訪當天,看見黃國昌提到「擔心馬政府在空窗期會做出什麼對台灣不利的事」,我是感到不以為然的;但是,私底下我卻又相當認同黃國昌的個人能力,以及領導魅力。這是一種很矛盾、尷尬的情緒,導致專訪結束、我的側拍任務告一段落後,我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來跟黃國昌Social一下。我相信黃國昌是一個可以溝通的人,他給我的感覺也確實是這樣(儘管我也從他的堅定中感受到,他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堅持與價值觀)。
▲黃國昌與陳建仁的合照。(圖/黃郁棋攝)
訪問的最後,黃國昌鼓勵所有的年輕人都要出來投票,無論是不是支持時代力量。看著他與陳建仁的合照、回想他略帶尷尬的談民進黨與時代力量互搶政黨票的情況,忍不住覺得有許多值得玩味的地方;雖然我偏右派、不支持時代力量的許多發言,但是在這次黃國昌的專訪中,卻又十分慶幸台灣出現了時代力量,這個第三大政黨。2016年的總統大選與立委選舉,毫無疑問的,是中華民國有史以來最像「春秋戰國」的一次選舉,政黨百家爭鳴、百花齊放;製作大選專題頁面的人肯定都很有感,過去幾年累積的政黨資料(黨名、黨徽等等)明顯不夠用了,多出了很多新的黨派。
或許對我而言、對許多台灣人民而言,「時代力量的出現」這件事本身,就是這個年代年輕人的新希望;它意味著改變,意味著打破二元壟斷,意味著第三種的聲音也能被人民聽見,無論你認同與否。雖然我的戶籍不在汐止,但是就汐止候選人來說,我確實認為黃國昌是比較好的選擇;當然,現在看起來,能不能選上還很有懸念。
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對於明天的台灣,一起期待。
補充:我知道雖然我說自己是右派,但是有些議題上明明又是站在左派(例如經濟的開放、人員的開放)這邊,這不是很矛盾嗎?是的!很矛盾。但是這些事很多時候本來就是矛盾的,在台灣,有些議題是保守的支持者較激進,激進、開放的支持者較保守,很奇妙,這也是肇因於台灣的尷尬位置。我認為自己是相對於社運人士,比較保守、認同政府原來作為的一員,而不是改革派的一員。右派的人較認同貴族特權與精英主義,而我確實不相信群眾的智慧,不相信所謂的社會共識能帶來什麼好結果。嚴格說起來,我比較相信的是精英主義,但是字數太多了。
這是維基百科對於右派大致的解釋:
右派,又稱右翼,是和左派相對,政治觀點認為某些社會分層及社會不平等的現象是正常、自然且不可避免的一派。右派政治家一般會採取各種保守的政治立場,並且傾向於維護現存的階級統治。右派在不同國家與不同時期有著不同的意義。最初,在法國大革命時期,「右派」是指坐在議會右側,擁護君主制與貴族特權、國家菁英的人士。(當然,左派右派可以更深入的探討背後的價值,以及法國大革命以降的故事,但是請饒了我吧,我只是當他一個統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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