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深記者鍾志鵬/台北報導
▲施明德給台灣的政治遺囑催淚曝光。右圖為 1959年軍校時期的施明德。(圖/翻攝自施明德臉書、時報出版提供)
被尊譽為「台灣曼德拉」、「台灣民主先行者」、以及「浪漫政治革命家」的民進黨前主席施明德,2024年1月15日在他生日的同一天,因為肝癌過世,享壽83歲。在著作《施明德的政治遺囑:美麗島軍法大審最後答辯狀》中,至情至性訴說:「遺囑 ,往往是歷史的聲音,美麗島事件是台灣有史以來,最關鍵性的轉折點。它讓台灣人從世世代代的順服,從二二八的恐懼、沉默中振奮起來。」請好好以智慧而非口號守護台灣的主權獨立,努力使台灣成為更適合居住的國家。
▲施明德給台灣的政治遺囑催淚曝光。圖為 當年被逮捕後,準備出庭應訊時。(圖/時報出版提供)
遺囑,往往是歷史的聲音,訴說著那個時代的悲苦和美夢。
我只想對晚輩們說一段話:
請好好以智慧而非口號守護台灣的主權獨立,努力使台灣成為更適合居住的國家。
使台灣成為我們珍愛的鄉土,子孫們可以放心地以台灣為永遠的故鄉,向全世界去發展,緊抱信仰與價值,追求傑出,追求卓越!
我已經沒有機會了,你們機會無窮。
施明德:我已經沒有機會了,你們機會無窮….
施明德在重新出版40多年前的《施明德的政治遺囑:美麗島軍法大審最後答辯狀》的訴說,依然鏗鏘有力,留給台灣人最至情至性,真誠動人的「政治遺囑」。
美麗島事件是台灣有史以來,最關鍵性的轉折點。它讓台灣人從世世代代的順服,從二二八的恐懼、沉默中振奮起來。
▲施明德給台灣的政治遺囑曝光催淚。圖為 1962年砲兵少尉軍官時期的施明德,(地點在小金門)。(圖/時報出版提供)
我在大審法庭的政治答辯,最主要的論述是:
第一、「中華民國模式的台灣獨立」。台灣應該獨立,而且已經獨立三十年,她現在的名字叫中華民國。
第二、「台灣民主四大害」:黨禁、報禁、戒嚴令、萬年國會。
第三、「先抓人再找證據」,抨擊御用司法危害台灣。
第四、「未暴先鎮,鎮而後暴」,道出美麗島事件的真相。
這些立論現在看起來,稀鬆平常,當時卻是突破性的、引領性的,致命性的。
我的笑傲,我的政治反擊,反而使獨裁者不敢殺我。
殺了我,我立刻成烈士,被封聖。
反抗者,怕死必亡!
四十二年後(書再版於2021年),除了御用司法仍在荼毒台灣之外,其他全部完成了。尤其「中華民國模式的台灣獨立」,已經是現代台灣人民的最大公約數,仍將引領兩岸的政治路線。
李登輝的中華民國在台灣;陳水扁的中華民國是台灣;蔡英文的中華民國台灣,全部源自於當年我這個叛亂首惡的法庭主張,當年曾被持續強烈抨擊。真理不怕火煉。它終於成為台灣的主流品牌。
當年我說,台灣以中華民國之名,已經獨立三十年了,今年(二〇二一)蔡英文總統說已經獨立七十二年了。代代相傳。長期的事實,就是最強而有力的法理基礎。國際法也如是。
▲施明德給台灣的政治遺囑曝光催淚。圖為 1962年砲兵少尉軍官時期的施明德。(地點在小金門被捕前夕)。(圖/時報出版提供)
我當年在法庭的答辯,成為各大媒體的主題,也為國際媒體所報導。
全體台灣人民,不分海內外一起聆聽。
這份遺囑就是當年答辯狀的全部聲音。
願年輕世代復習台灣的來時路,那是台灣抹不去的信史,包括血與淚。
事隔四十二年,台灣的恐怖血腥統治已經不再存在。
民主,解放了每一個台灣人的心靈。但,同時也把人性中的劣根性,一起釋放了。這是民主的邪惡處。
民主,不是絕對完美的。
自由,不是無限制的。
人權,必須代代追求、維護。
台灣是歷經外來殖民統治四百年的美麗島嶼。台灣不是中國的一部分,反而中國才只是台灣歷史的一部分而已。
因為荷蘭、西班牙、明鄭、大清、日本和中國都曾先後輪流殖民統治過台灣。中國只是其中的外來統治者之一。何況,中華人民共和國立國以來,迄今從未一分一秒統治過台灣。台灣,完全不像香港、澳門。
現代的台灣人民,不管你頭頂著的是台灣記憶體,還是中國記憶體,台灣終究已經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我們共同生存及發展的空間。台灣在我們這一代人手中,已經終結了台灣悲劇,結束了台灣四百年來被外來殖民獨裁統治的悲慘命運 。
▲施明德給台灣的政治遺囑曝光催淚。圖為 1959年軍校時期的施明德。(圖/時報出版提供)
台灣人民當家做主了 重新出版這本以血淚寫成的文字,我只想對晚輩們說一段話:
請好好以智慧而非口號守護台灣的主權獨立,努力使台灣成為更適合居住的國家。
使台灣成為我們珍愛的鄉土,子孫們可以放心地以台灣為永遠的故鄉,向全世界去發展,緊抱信仰與價值,追求傑出,追求卓越!
我已經沒有機會了,你們機會無窮。這,就是我重新出版四十二年前,在死刑邊緣寫下的遺言般的文字的唯一心願。這,亦是我第一次為這本書寫下序文。
▲施明德說:「遺囑 ,往往是歷史的聲音,美麗島事件是台灣有史以來,最關鍵性的轉折點。」(圖/翻攝自施明德臉書)
謎樣的傳奇人物 《施明德的政治遺囑:美麗島軍法大審最後答辯狀》
法庭、各位女士、各位先生:
「美麗島事件」是台灣三十年來最轟動、最震撼人心的政治事件。這個事件不但在今天吸引了國內外全體同胞的注意力,在台灣歷史上也必將留下含意深刻的一頁。它更是我國民主運動一個最重要的轉捩點和最耀目的里程碑!
自事件發生後,經過大眾傳播媒體數月來有計劃地誇大、渲染,特別是我在大批特務層層包圍中神奇地突圍脫險,又歷經國民黨政權二十五天史無前例的全面性緊急大追緝,以迄蒙難時的種種戲劇性情節,我個人又成為舉國最注目的焦點了。有人稱我是:「一九八○年台灣最轟動的男人。」也許,我真是當之無愧了。
但是,這個「最轟動的男人」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國民黨的支持者視我為十惡不赦的「暴徒」。
「美麗島」的擁護者卻把我當做「傳奇性的民族英雄」。
的確,人們除了這種情緒性的好惡反應外,對我「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物」這個本質問題,依然是疑問重重。
我為什麼會在台灣的「古拉格群島」中當了十五年的政治犯?為什麼在熬過了十五年苦牢後,我非但沒有精神分裂,竟然還敢立即再度投身於社會改革運動之中?
▲施明德說:「遺囑 ,往往是歷史的聲音,美麗島事件是台灣有史以來,最關鍵性的轉折點。」圖 右二為壯年時期的施明德。(圖/翻攝自施明德臉書)
我的理想是什麼?我到底在追求什麼?
是什麼力量使我不怕坐牢,不惜犧牲生命、自由和家庭幸福?乃至我為什麼會和美籍人類學家艾琳達(Linda Gail Arrigo)結婚?……等等。
人們不是一片模糊,便是全然瞎猜或武斷推論。對社會大眾而言,這個「一九八○年台灣最轟動的男人」幾乎完全是個謎樣的人物!
就在過去這幾天的「審判」中,這個謎底才多少被揭露了一些。其實,到目前為止,被揭露的充其量也只是一些片段和部分表象而已。人們所看到、了解到的,只不過僅僅是冰山浮現在水面上的部分,或只像觀察到一部機器的外殼罷了。
今天,也許已是我短短三十九年生命歷程中公開陳述的最後一次機會了。我似乎應該對自己做一次較完整的剖白了。但是,時間顯然不會允許我在這個場合完成一部自傳。我只能選擇解剖自己的心臟,而擱置其他器官。我必須做這次赤裸裸的「剖心」工作,絕不是企圖替自己脫「罪」。我的一生有罪、無罪?我的行為是罪、非罪?
我早已決定交給歷史法庭去裁決,完全不在乎這個世俗「法庭」如何發揮其世俗權力!我的自我剖心,固然是在替自己做一交代,但也可以使那些對我咆哮著「這個暴徒該殺」的人,在細聽我陳述後,不會後悔他自己已被權力集團所導演的宣傳聲浪所欺騙。當然,也可以使那些識與不識的關切者,更深入的檢討他自己是否對我做了錯誤的或不該有的關懷與支持。
雖然我已說過,這可能是我殉道前的最後遺言了,但是我絕不希望訴諸各位的憐憫心。所以,我以最虔敬的態度鄭重要求各位,請以冷靜和全然理性的神智,來聽我這份可能相當缺乏條理的解剖報告。
▲施明德說:「遺囑 ,往往是歷史的聲音,美麗島事件是台灣有史以來,最關鍵性的轉折點。」給台灣的遺囑曝光催淚。(圖/翻攝自施明德臉書)
「美麗島精神」永遠不死 在我繼續我的「最後陳述」前,我得利用這個可能是「最後的機會」,向「美麗島」的長官及全體同仁表示由衷的謝意和敬意。
今天,已不是一個個人英雄主義的時代。社會運動也不是依賴一個人的力量和智慧便能成功的。我非常幸運,在我出獄不到半年,便有幸結識黃信介先生。如果沒有信介先生的充分授權及絕對的信任,我絕對不可能在短短一年兩個月之中,做了這麼多事。我永遠會把授命擔任「全國黨外中央民意代表助選團」執行秘書那天,信介先生所說所做的銘刻於心。那天信介先生對我說:「……民主運動是傻人才會做的事。我已是『終身職立法委員』了,我已不可能從民主運動中得到任何利益了。我只是想盡一個台灣人的義務。……。
『助選團』不要設『團長』和『秘書長』,以免別人眼紅,說我們好做官。我們認真來做點事。我就稱做『總聯絡人』,請你當『執行秘書』。我把私章和銀行存摺全交給你。該花多少錢,就花。我完全信任你。凡是你決定的事,我都一定支持。我知道XXX、XXX在攻擊你,不要理他們。你放手去做,不要怕。……你解決不了的,才來找我。……。」沒有人會是十全十美的。我希望在背後批評信介先生的人了解,信介先生也有他非常可敬的一面!他絕對是締造「美麗島時代」不可或缺的人物之一!
但是,信介先生,很抱歉,我連累您蒙難了。
有幾位人士是我今天必須特別向他們致敬和告別的。這幾位便是「美麗島時代」最主要的共同締造者「五人小組」的其他四位成員:林義雄律師、姚嘉文律師、張俊宏議員和許信良縣長。我對他們的敬意和謝意都是最高和永恆的。他們常常給我適切的指示和忠言,而且毫不保留地支持我的工作。尤其他們洋溢的同志愛,值得未來「台灣民主運動」的所有接棒人學習。
今天我要提一件往事。自我出任「助選團」總幹事後,我知道「古拉格群島」的大門已為我完全開啟了。我不心存僥倖。在「高雄事件」前三個多月,國民黨當局曾透過某位「黨外立委」要義雄兄警告我,不得再和海外台僑團體聯合掛勾,否則就要逮捕我。
義雄兄獲悉後極焦慮,要求當夜在姚律師家召開「五人小組」會議。會中,「五人小組」卻一致支持我未事先報備便執行的「海內外結合路線」,並正式授權我主持該項任務。然後,義雄兄說了一段幾乎令我淚下的話:「……如果國民黨捉了我,台灣民主運動不會受影響。抓了嘉文或俊宏或信良,也不會有影響。就是抓了我們四個人,只留下Nori(指我),台灣民主運動還是能繼續發展,Nori還會有能力很快把我們全救出來。但是,如果Nori被抓了,我們四個人都會束手無策。
▲施明德說:「遺囑 ,往往是歷史的聲音,美麗島事件是台灣有史以來,最關鍵性的轉折點。」圖 左一施明德、中 黃信介、右 許信良。(圖/翻攝自施明德臉書)
台灣民主運動便會倒退到『助選團』以前的老樣子,得好幾年才能恢復今天這樣好的氣勢。我們必須傾全力保護Nori的安全……。」「高雄事件」發生後,蔣經國下令大肆捉拿「美麗島工作群」,流亡美國的許信良和台僑們的悲憤、關切之情,可以從他們立刻宣佈成立「台灣建國聯合陣線」的宣言中充分體會。「美麗島政團」所以能夠在短短一年中,替台灣歷史豎起一座歷史性的里程碑,絕對不是偶然的!沒有同志愛的政治組合,只會是「政客俱樂部」。
我希望未來的史家在回顧「美麗島時代」時,能夠注意到「美麗島工作群」的義心俠情!這份義心俠情應該被承傳下去,並成為台灣民族的特性之一。
我當然更要立正向在我避難期間,捨身庇護我的所有義人們深致最虔誠、恭謹的敬意。他們的義行,已使台灣歷史有了最驕傲的記錄。最後,我還要向從「助選團」到「美麗島」和我並肩奮鬥的海內外全體同仁,尤其是因為「高雄事件」而蒙難的人士及其家屬,說幾句話。
「聖經」上說:「一粒麥子不落地,它永遠只是一粒麥子。如果它落地死亡了,便會結十倍、百倍的麥子。」過去一年多來,我們在最險惡的環境下,冒險推動台灣民主運動,為促進台灣的人權、自由、民主與兩岸和平而獻身,縱然因之殺身成仁,也算是死得其所,死得其時!讓我們都抬起頭,挺起胸。傲立而亡,比屈膝求活更尊嚴!讓我們給後繼者、給後代子孫一個榜樣!「美麗島精神萬歲!」
▲施明德說:「遺囑 ,往往是歷史的聲音,美麗島事件是台灣有史以來,最關鍵性的轉折點。」(圖/翻攝自施明德臉書)
▲施明德給台灣的遺囑曝光催淚。(圖/時報出版提供)
本文撰寫與摘自時報出版之《施明德的政治遺囑:美麗島軍法大審最後答辯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