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感教育的最佳地點是故宮還是…廁所?
圖、文/謝宇程
立委陳學聖以「美感教育」質詢教育部長,提出了當前流行的數量管理思維,期待強化學生美感。方法是:全國國中生在畢業前,要去兩廳院看表演,去故宮看展覽,至少一次。教育部長說:這是個可以思考的方向。
我想到了某次上廁所的經歷。
某次,我去台北市內相當富盛名的某高中演講,開講前去上廁所。廁所不髒,沒有臭味,但是有塊醜陋的紙板卡在門上,粗劣的筆跡寫著:「便池壞了,請不要用」。小便斗上的水管和旋鈕,滿是銹蝕。洗水台邊的矽立康,生滿黴班。
這個情況不是偶然。台灣大部分的學校,從建築,到設備,到擺飾,有什麼樣的美感?創意?風格。品味?毫無。尤其是那些有點歷史傳承的各地名校。
某一次去一個號稱明星高中的學校,拜訪他們的某個社團,該社團社辦在地下室。走進那個地下室,我看到的是一片陰暗,書報、垃圾、椅子、文具…雜亂堆置,油漆剝落而且生霉,地板角落有難以描述的髒垢,空氣中有股異味。若是我是被蒙眼帶到這裡來,我會猜這是牢房 -- 窮困未開發國家的牢房 -- 或是廢墟,而不是明星高中許多社團的共同空間。
我非常好奇,這兩所學校的美術老師,對學生生活與學習環境這麼醜陋,是否有感觸。也很好奇,當學生們上完美術課,看完課本上的名家彩畫、投影片上的大師雕塑後,去上廁所,和眼前十公分的黴斑垢近距對望,或走進地下室社辦,看到滿走道的骯髒雜亂,心中想的是什麼?
而這兩所高中的學生,去參觀故宮、聽音樂會的比例和數量,絕對遠高於台灣平均值。我對他們未來的美感,樂觀嗎,還是悲觀?
廁所,可不可以成為學生切磋和發展美感的地方?
(圖片來源:臺中市太平區公所)
如果說,台灣學生缺乏美感素養,問題很可能不是出在參觀故宮、聽音樂會太少。而是他們誤以為美感只該存在故宮、只可能出現在音樂會裡。而這個想法(也就是立委先生腦中的想法),就是造成台灣普遍缺乏美感的原因。
我們有教學生藝術,只是藝術修養結束在下課鐘響聲;我們有要學生創作,但創作被被囚禁在四開畫紙上。我們教美感,還是用「作業」為基礎,而不是用「生活」為主體。甚至,還有很多高中老師,美術課發考卷進行知識測驗,用選擇和填空題來測驗學生的美感素養。
「教育部要我們設計教創意的課程,方式是發給每個老師一個制式表格,要求每個老師完整填寫,向上呈報。」某一個高中老師對我說,滿臉苦笑。
培養美感,方式何其多,要求學生進故宮向文物頂禮朝拜,絕非唯一,可能並不見得有效。要教藝術,有一個值得實驗的方式,極少成本,甚至產生立即效益 -- 就是鼓勵學生察覺他們身旁的醜陋、美感真空,無論在教室、廁所,還是地下室。然後,他們用美術課的時間,做出大大小小的創作 -- 掛畫,彩繪,修理、清洗、去汙、改裝…實際地美化他們的環境。而學生的成績,不妨由其他同學共同評價,讓大家感謝將學校變美的那些人,讓他們成為中活中的美感英雄。
圖片主人:「老媽說家裡馬桶整修後牆壁多了三個洞很醜…
我就拿便利貼裝飾了一下」(來源:王安妮)
是美感始於廁所的好例子。
美感,如果沒有根植於生活,如果不是時時刻刻分分秒秒,如果不是和呼吸一樣自然,那就不是對美的「感覺」,或「感知」。宜家(IKEA)能從瑞典發跡,成為世界知名傢俱品牌,為什麼?如果我們去看看瑞典每一戶人家、每一個高中,怎麼妝點他們的廁所和桌椅,就知道這件事不是偶然。法國和義大利可以成為時尚設計的大本營,為什麼?去逛逛他們最普通的市鎮村落,最平凡的街道小巷,就會知道我們差在哪裡。
去故宮或兩廳院,不是壞事,但是也並非必要。如果我們逼高中生一年去一次美術館、音樂廳,卻認為將他們沉浸在僵化和醜陋的環境中沒有關係,是不是很奇怪?高中該教的美,應該是能在廁所看到,在客廳摸到,充盈在教室,瀰漫在街道。
莊子說,道在屎尿。我想和教育部長和立法委員說:美該在廁所。
(本文已在醒報專欄刊載,並授權其他學與業小棧合作之網路媒體引用轉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