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點／賢kàn-kiāu ê盧廣仲──台灣母語的礙謔

文／陳柏宇

最近盧廣仲和蔡振南兩人「一鏡到底」的影片在網路上瘋傳，使用流利的台語營造出生活的片段和世代差異下的矛盾。若只是單純「一鏡到底」，是不可能使得這段影片受到如此大量的關注以及評論；對早已演出台語戲多年的蔡振南而言，使用台語演戲是再熟悉不過的事，相信觀眾看到蔡振南時已經貼上了「使用台語」的印象，也不會期待他使用「華語」。因此，就筆者的觀點而言，這段影片受關注的主要原因是「盧廣仲」在「一鏡到底」的狀況下流利地使用台語。

為什麼對盧廣仲這樣的年輕世代而言，流利使用台語是一件如此值得注目的事情？這件事情的前提如此──能夠「流利」使用台語的年輕世代已經十分稀少，稀少到年輕世代能夠流利使用台語是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一直被冠以「福佬沙文主義」的台語都已然是這種景況，更何況是其他族群的母語呢？換句話說，對於台灣母語（在此以我母語──台語出發）的未來，筆者是抱持著悲觀的態度。

▲《花甲男孩轉大人》劇照。（圖／台中市新聞局）

被「政治性」他者、邊緣、低俗的台語

早在1920年代新舊文學論戰時，提倡中國白話文的張我軍就認為台灣話是「方言土語」，台灣話是不入流且無法創作的語言。到了戰後國民政府時期提倡的「國語運動」，台語被強迫從教育開始拔除。從學校帶回中文的小孩，還有生活中的台語，但經過十幾二十年，乃至於現當代，成年後的小孩逐漸無法將台語從生活中給自己的小孩。除了教育層面，台語在生活中也被貼上「低俗」的標籤。從前陣子過世的豬哥亮身上，就可以看到台語被汙名化的樣貌。草根與生活語言的使用本不該限於娛樂性的展現，仔細觀察豬哥亮等人在使用黃色、戲謔的雙關語之餘，更有許多生動的台語使用，但是台語的娛樂以及戲謔卻被無限制地放大，進一步加強了「低俗」的印象。

生活化的假象

有趣的是，在許多人的論述中，台語似乎應該是大家日常生活中使用的語言，但事實上並不是如此。以香港為例，在中環等精華地區聽到的應當都是粵語，但在台北的信義區呢？在商業往來最頻繁且多為青壯年齡的地方卻沒有人使用自己的母語，反而多是在鄉下、菜市場、阿公阿媽家等中老年階層區域，或是相對之下遠離政經中心的地方才有人使用母語。台語具有生活化的假象，而台語生活化的假象更導致了下面的問題：無法專業化教學。除此之外，台語成為了上個世代甚至是上兩個世代的語言時，要如何真正的生活化？

語言、文字、文學甚至於文化都不被視為「專業」

似乎多數人都會說上幾句台語，而這樣的幾句台語反而成為教學上的困境，即「我已經會台語了」。以漢字創造原則而言，同一個字使用不同的音，就應當代表不同的意思。現在台語有很多的音都已經被忽略，以台語研究者巫義淵老師研究的「借」字為例：

  借--字摘要紹介

借 chioh 三个讀音：1.chioh（績） 2.chià（蔗） 3.*chek（責）。

(1) chioh：
【借】[chioh]將別人的物件提來暫時利用。例：借用[chioh-iōng]。
【借貸】[chioh-tāi]向別人借錢的意思。
【借車】[chioh-chhia]向別人借車輛來使用。
【借音字】[chioh-im-jī]將某字音的字，借來用於非本義的話句，曰借音字。
【借屍還魂 chioh-si hoân-hûn】喻：利用舊的事物，來以新的姿態出現。

(2) chià：
【借】[chià]依靠利用的意思。通藉。
【借鏡】[chià-kèng]利用別人過去的經驗來做參考的資料。
【借機會】[chià-ki-hōe]利用機會的意思。例：借這个機會來向各位報告好消息。
【借故生端 chià-kò͘ seng-toan】利用機會，生出事端。
【借公濟私 chià-kong chè-su】利用公的名義，企圖私人利益。
【借水行舟 chià-súi hêng-chiu】依靠水來行舟。喻：利用別人的力量來予自己得着便利。

(3) chek：
【借】[chek]假也、貸也、助也、推獎也。
【借花謝佛 chek-hoa siā-hu̍t】提別人的物件，做自己的人情。

「向望台文界的朋友會當做到欲改變別人的以前先改變自己，欲叫別人講台語，自己先學會曉講標準的台語。」

這種一字多音多義被長期忽略的狀況下，台語早已失去許多讀音，更遑論使用。而更糟的是，當母語研究者使用研究後的資料時卻又不被重視，語言和文字所乘載的文化也被忽視，發展的歷史景況也被輕視。此外，台語文字現今有羅馬字、漢字、漢羅並用，羅馬字又分為教會白話字和教育部羅馬字。羅馬字在台灣漢字教育下被排擠、歧視，看一直以來國小教材在PTT上被幹譙就知道。而使用漢字又會被華語霸權影響。台語陷入要使用新的文字表達被拒絕；使用舊的漢字又被阻撓的窘境。

華語教育下的簡化發音

若對漢語系統有一點概念，應該可以理解華語是簡化的漢語發音，客語、台語、粵語等是較複雜的漢語發音。在華語教學之下，有許多濁音、合嘴音等在古漢語中常使用的發音都消失了，所以常常聽到有人說台語有「外省腔」就是在說這些發音已經「死型」的人。此外，很多字如：白、竹等華語都是平聲，但是用台語、客語、粵語發音時就是仄聲了。換句話說，使用華語發音沒有辦法完全符合古典詩詞的格律，就保存文化的角度看來，古「漢語」的保存不是更重要嗎？如果就台灣立場而言，保存自己母語的重要性就更不用說了。

說實在的，現在我們這個世代受過一般義務教育，甚至一直到大學畢業，華語已經成為多數人現實的母語，台語、客語、原住民語等其他成為精神上的母語，只是不敢面對這樣的現實而已。因為個人能力有篇幅有限，論述無法就「台」語名稱的定義等政治問題，或是其他客語、各族原住民語等多作闡述，也只希望這次盧廣仲和蔡振南的精彩片段，能夠使大家開始重新正視自己的母語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