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日線／台灣的角落　還有多少等待發光的「郭婞淳們」？

原文標題：十年苦練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台灣的角落，還有多少等待發光的「郭婞淳們」？

文／琵雅諾／換日線Crossing

「十年苦練無人問，一舉成名天下知。」這幾天，郭婞淳眼眶含淚，一舉摘金的影片，感動了無數台灣人。對於舉重運動有點了解的人，會知道她的淚，除了喜悅，更多是因為這幾年來的苦練，終於開花結果。

看著她，我想到自己教過的孩子們。

我以前任教的學校，在新北市的邊緣，距離烏來山區不遠，高中部設有體育班，有三項專長，都不是熱門的項目，舉重是其中之一。在這個學區裡，很多孩子來自弱勢家庭、低收入家庭或是原住民家庭，由於教育資源相對不足、缺乏妥善充分的引導，對他們之中的許多人來說，到學校上課只是義務，對未來沒有太多夢想，也沒有學習的強烈動力。家長知道自己在課業上幫不了孩子，如果孩子對體育有興趣，教練也覺得有潛力，練體育便是另一個選項。

練體育有多辛苦？學生曾對我說：「老師，早知道練體育這麼辛苦，我從幼稚園就開始用功讀書！」

▲郭婞淳。（圖／記者林敬旻攝）

遠離都會區，我在「體育班」的課堂經驗

每天早上踏進校園，普通班的學生才陸陸續續走進教室，體育班的學生，早已開始一天的晨訓──晨訓不是跑跑跳跳而已，扛著隊友在樓梯上來回走，是家常便飯。偶爾學生狀況不好，走不上樓梯，氣喘吁吁地乾咳，一旁便傳來教練嚴厲的責罵。遇到這種情況，為了顧及學生面子，我通常快速低頭走過。

晨訓只是暖身，體育班的學生一天只上五節課，之後就是專長訓練。有時連晚上都在練習，非常辛苦。

雖然我教的是所謂「輕鬆的音樂科」，每週一次的課，對於初期教學經驗還不豐富的我，卻是莫大的壓力：整班幾乎都是「臭男生」，各個塊頭都比我大，也不在意成績。有時候訓練太累，看影片時整班睡著；有時上課默默希望幾個太愛吵鬧的同學昏睡，偏偏事與願違──他們在上一節睡飽了。

不過，和他們相處的時間久了，慢慢摸索出規則之後，發現，體育班的學生其實很可愛！

他們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教練。每接一個新的體育班，弄清楚他們的專長非常重要。場面無法收拾的時候，只要一句：「再亂我跟你教練說喔！」馬上個個變身模範學生，配合度超極高。但這招也不能常用，因為沒人喜歡「報馬仔」，偶爾還是要跟他們「搏感情」。

體育班學生相對之下非常單純，沒什麼心機、很講義氣。每回我說：「老師平時待你們不薄耶…...」，他們就會阿莎力地賣我面子，甚至跟我說：「老師，如果有人欺負妳，跟我們說，我們罩妳！」

一年復一年，多少「體育生」和教練逆境中無人聞問？

他們怕教練，不只是因為教練很嚴厲，教練對很多學生來說，像是再造父母，訓練學生的同時，也關心、照顧他們的課業及生活。

許多孩子的家庭有經濟上的問題，或是與家人分居不同地方，有的孩子則住在很遠的山上，交通不便，無法配合晨訓、夜訓時間──這些孩子大都被統一安排住進宿舍，由教練照顧，一起生活。

在這樣的安排下，教練不僅要扮演嚴父督導練習、比賽成績，還要兼慈母──在學生心情不好，或是練習遇到瓶頸時，充當「張老師」，聽他們說話，鼓勵他們繼續往前進。我十分敬佩教練們，他們對學生真是盡心盡力。說起來慚愧，我能做的，只是偶爾跟他們聊天，聽他們訴一下苦。

一年復一年，迎來新學生，送走畢業生。有練出一點成績，或是會唸一點書的，順利甄試或考上大學，之後可能轉當體育老師或是健身房教練，這些都算是「有好的出路」。許多學生在環境壓力下，畢業後必須回家打零工幫忙家計；或是因無法繼續升學，又無法在體育上進一步獲得成績與收入，只好從事臨時性、勞力為主的工作。

對於他們，我有些心疼──這幾年下來的努力，還是沒能讓他們有更好的生活。但，他們總是很樂觀，就像每次訴苦到最後，他們都還是會笑笑地對我說：「老師，沒關係啦！沒事啦！」

郭婞淳在一次專訪中，提到自己的家境不好。我猜想，這應該是她開始練體育的原因之一，就像我的學生們。

今天，她靠著自身不懈的努力，獲得金牌，並且破了世界紀錄，眾人矚目。但若不是有今日的佳績，這些年來，她和教練的努力，箇中甘苦，有誰關心？在臺灣，無數運動選手來不及有發光的機會就已消失；即使如她為國奪得佳績，運動員的壽命不長，光環過後，他們的未來在哪裡？

我不是運動產業專家，對於臺灣的體育界現狀，不敢妄言評斷，也沒有具體解方，但想用這篇文章，盡微薄之力，希望請更多有識、有能之士，一起重視臺灣長期以來對體育教育、運動員訓練和出路的問題。

也想要藉此向所有默默付出、持續努力的運動員和教練致敬。感謝你們鍥而不捨的努力，才有今天許多的「台灣之光」。

衷心地謝謝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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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琵雅諾／安道爾公國之歐洲山居歲月

居、遊過許多國家，常覺得自己的生活像是調色盤。 
本業是古典鋼琴，出國念書後啓動體內驛動的因子，上了旅遊的癮。自助走過近四十個國家，還無法滿足，索性辭去人人稱羨的鐵飯碗，到巴黎專心流浪。 因緣際會到了歐洲迷你小國安道爾工作，並在7萬人當中遇見義大利籍的人生伴侶。以為會在風景如畫的庇里牛斯山安居樂業，但計劃總趕不上變化，又隨夫移居德國。 
熱愛語言、書寫和異國文化，學了法文和西班牙文，現正用歸零的態度學習德文，適應德國的生活與文化 。 
著有：《印度 Holy Cow 我的媽呀！》《音樂家帶我遊歐洲》與《巴黎，我恨我愛你！》 

　

執行編輯：林欣蘋
核稿編輯：張翔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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