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王文靜,整理/黃麗如/商業周刊
▲法國街道(圖/翻攝自youtube)
我要到法國,隨河旅行。哪一條河?隆河,在法國中南部。梵谷畫出〈隆河上的星空〉的地方,夏天有紫色薰衣草的地方。我可以遇見兩千多年前的古羅馬,但我怕炎熱。秋天如何?春天如何?乾脆,我春、秋皆去。
這是法國的春天,隆河畔的里昂。清早,隆河任著11隻白色野天鵝在我船邊漫游。傍晚,烏雲蠢動,隆河瞬間被冰雹攪亂,無數的冰豆子在河上踢踏跳舞。
去年秋天,有旅法30年的蘇美玉老師相陪,我第一次來到里昂。徒步於蕩漾法式文藝復興風格的里昂老區,隨意推開街道的一扇門,可能是一條抵河岸的串廊(Traboule),彎彎曲曲細細長長的數百條串廊,像是大迷宮,形成里昂獨步世界的城市文化,被聯合國列為世界遺產。
在這座「世界遺產之城」,還會看到代表里昂飲食的小酒館(Bouchon),法國在台協會政治暨新聞處處長安瀾(Anne Rulliat)解釋,Bouchon原意是用稻草束擦馬背、幫馬匹清潔,後來引申成讓旅人歇息的處所。我喜歡這個解釋,傳遞出里昂自古作為歐洲南來北往重要的交通會口。
透過隆河,法國內陸得以銜接地中海、造就千年輝煌。出發前,我們的美術總監老爺子給我看一張法國在1989年發行的里昂與巴黎之間的馬車郵票,這是法國最重要的兩座城市,巴黎是近代首都,里昂是羅馬帝國時代的高盧首都。
相對於里昂,巴黎還是年輕。以前,我以為巴黎代表法國,現在才了解:「沒到過里昂,別說你去過法國。」如果問我,喜歡巴黎或里昂?我的回答:「全世界只有一個巴黎,可以朝聖。然而,譬如魚翅,我的生命味蕾不想天天魚翅大餐。」里昂沒有羅浮宮、香奈兒名流,但見過世面。
走在中世紀石板路,這是歲月,也是城市的驕傲。遙想當年,載著皇室巨賈的馬車、運送路易十六皇后的116種色彩絲線織布的馬車……走過的正是我腳下的路。
里昂的繁華,始於2千多年前,始於小山丘上的羅馬半圓形劇場。我無從想像,羅馬帝國時代有上萬人在此看演出的盛況。不只里昂,羅馬人當年在沿法國隆河城鎮,建立不少大劇場、競技場、神殿,現在仍在。在法國,遇見兩千多年前的羅馬,很奇妙的時空錯亂。
見過世面的里昂,有太多身世。既是世界遺產之城,還是「美食之都」,更是「歐洲絲綢之都」。
一條河包容太多身世
長久以來,法國的絲綢要從義大利進口,中世紀,法國皇帝決定發展法國的絲綢工業,選定水路便利的里昂,給予全法國進口原絲的壟斷權。此後,這裡聚集高密度的織布機、織工,發展出絕佳技術成為歐洲翹楚。
里昂串廊的形成,背景就是「絲綢之都」。那個年代,誰用絲綢?從王公貴族的衣服,到法國凡爾賽宮、羅浮宮的幃幔都由里昂製作。絲綢,創造了里昂的財富,是工業、也是文化品味。
這條河容不下一座橋
台灣沒有大河文化,隨河旅行後,我開始以河流的角度認識世界。繼多瑙河、萊茵河之後,隆河是我的第7條「隨河旅行」之河。
河流,各有個性。從阿爾卑斯山轟隆而下的隆河,在早春帶著微涼的水氣。我打電話給在里昂住過的葡萄酒專家林裕森,問他對里昂與隆河印象,他談到交會於里昂的兩條河:「在法文,隆河是以陽性表現;索恩河(Saône)則屬陰性。」法文將這兩條河的性格入神呈現。
林裕森的話,讓我想起剛猛的隆河沖毀亞維儂斷橋。這座八百多年前的橋,寬能容納兩輛馬車並行,橋上還有小禮拜堂,是隆河上的藝術品。
我猶記,去年秋天站在亞維儂斷橋,看著隆河奔流而過橋身的震撼:「隆河啊,剛烈得容不下一座橋。」法國人為何不重建?不是的,法國人努力過幾百年,但抵擋不了隆河不斷沖毀。這座曾是里昂和地中海之間唯一的固定橋樑,原長近一公里有22橋拱。沖毀後,只剩四個。這次,再見亞維儂斷橋是行船於隆河上,夜裡的它渺小、淒涼,有如在河中顫抖的棄婦,似乎理解它終究是無力對抗隆河。
我不愛酒,但愛葡萄園
亞維儂附近是隆河谷地有名的葡萄酒區。100前,在隆河畔亞爾住過的梵谷曾將隆河的秋色入畫〈紅色葡萄園〉(The Red Vineyard),這是他生前唯一賣出的畫。
去年秋天,我走入畫境,葡萄已採收,綠葉轉色,每株葡萄樹都是「向梵谷致敬」的大自然畫家,在冬天來臨前,以最後一筆燦爛大地。從事河輪旅遊業多年的亞當(Roger Arden)說:「隆河最美季節就是秋天,這條水路是法國文化的靈魂,要懂法國就得走一趟隆河。」
船緩慢移動,有時,緩慢到與腳踏車同速。里昂到亞爾,開車半天就到,而我在河上航行8天7夜。隨河旅行尾聲,我莫名想念冰咖啡,但歐洲人哪喝冰咖啡?走到吧台,遇見酒保喬治。他拿出一個杯斟滿冰塊,沖入Espresso。我喝一口,皺了眉。酷酷的他,轉身不見,再出現時,多了一勺冰淇淋。我興奮迎接一場「喬治魔術」。「熱與冰」世紀交融,再擠上兩圈鮮奶油。哇!
無人午後的船艙咖啡廳,我隆重的端著杯子,要霸占這艘船,慢慢享受「隆河冰咖啡」、寧靜初春的法國。
※精彩全文,詳見《商業周刊》158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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