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一廣場／柯文哲最近在讀什麼書-2？用網路打斷政治鏈

文／吳崑玉

從古騰堡革命到網路革命2：打斷鏈結

新技術與新產業的出現，一定會衝擊到傳統產業，會受到既得利益者的抵制，古騰堡也是。

在中世紀黑暗時代，大局的主導者只有兩個：擁有軍隊與土地的王權，與擁有精神支配力與教產的教權，兩者勢力既有衝撞，也有合作，互相消長。擁有軍隊的帝王不一定都會贏。1076年，神聖羅馬帝國皇帝亨利四世，被教宗格列高里七世處以「破門」（逐出教會）之罪，動搖他的統治合法性，嚇得皇帝跑到教皇家門口站了三天三夜，才獲得寬恕。可見中世紀時教皇的威力。

▲柯文哲團隊研究傳播方式的改變為政治帶來何種改變

雖然王權與教權系統都是封建式的，但教廷的統治方式比較依賴知識。教士與神父要讀聖經，當時聖經卻是以拉丁文寫成的。教會的僧侶要學習文字，才能擔任抄寫員抄寫經典，神父也要識得拉丁文，才得以講道。一個教堂頂多一本聖經，一般人既沒管道，也不識字，便只能聽教士們傳達與解釋神諭，教廷便依此壟斷了知識傳播的管道，經由主宰人們的思想，獲得了權力。

在中世紀，許多職位的權力都來自於壟斷知識，包括學者、貴族子弟、甚至抄寫員，那可是要先識字才能擔任的職位。不愛印刷物的伊斯蘭教士要會背誦可蘭經，直到1920年代，埃及出版標準本可蘭經，還是取自14種朗誦內容製成，而不是手抄本或印刷本。英國自1215年大憲章以來，只有大法官得以查閱府庫中少數幾本法律文件，上下議院議員要到印刷術普及後的16世紀，才得以翻找法律來進行辯論。

印刷術一如所有新技術，一開始受到既得利益抵制

一開始，古騰堡是幫既得利益者服務的，他的主要支持者之一是哲學家尼古拉斯(Nicholas)，此人是教宗的重要幕僚，還被破格封為紅衣主教。古騰堡印過贖罪劵、拉丁文法、一些詩集，但主要還是印42行聖經，這些工作的背後，即使沒有教會支持，也得到教會肯定，教士們更是他的主要客戶。

但印刷術一如所有新技術，一開始也受到既得利益的抵制。古騰堡的合夥人法斯特帶著42行聖經到巴黎兜售，他估計當時歐洲首屈一指的索爾邦大學(Sorbonne)，光學生就有1萬名，鐵定是個好市場。結果一進城就被賣書公會的人趕出去，還指控他與魔鬼為伍，手抄書在巴黎繼續屹立不搖20年，到1470年才印出第一本書。但在義大利與其他地方，手抄員卻被印刷機取代。1460年，一位商人雇了45位抄寫員，幫麥第奇家族(Medici)做書，卻在1478年關門歇業，抄寫職缺再也沒有出現。一如彼德‧杜拉克描述網路對組織衝擊時的用語：不是「Job-less」（失業），而是「Desk-less」（職缺消失）。

▲古騰堡研究印刷術的過程想像圖（圖／翻攝自網路）

教會與印刷術的正面關係，到了印刷術普及後開始質變。1517年馬丁路德開始宗教改革，不只批判贖罪劵，還批判了教廷的結構性腐敗。他還把拉丁文聖經翻譯成德意志方言，促成了現代德語的發展，同步推動了德意志民族意識。路德另一本著作《論日耳曼民族的基督教尊嚴》，出版三週內賣了4千本。據估計，當時日耳曼一年大約印一百萬本書，三分之一是路德的著作。1520年，教宗對路德處以破門之罪，下令查禁與焚燒與路德有關的一切書籍；1521年，神聖羅馬帝國再下一次同樣的處罪命令，國王與教會都想殺掉他。但跟現代一樣，只要還有印刷機，書就只會愈禁愈好賣，路德也活得好好的。

自此之後，教會對印刷術是又愛又恨，雖然幫助教廷斂財與普及教義有功，但禁什麼書都禁不了，教士們更發現他的大權旁落，在商言商使得人人可讀聖經，對上帝話語的解釋權頻受挑戰。馬丁路德之後，1536年，喀爾文出版《基督教要義》一書，再加速新教革命。教廷1618年發動宗教戰爭，羅馬天主教徒卻遇到超會打仗的瑞典國王古斯塔夫二世，中歐盡成焦土。三十年屠殺下來，還是砍不完普及的新思潮，打到1648年，大家都累了，於是簽訂了「西發利亞條約」，定義了現代主權國家與民族國家，確立了信仰自由的原則，新教與民族國家得以發展，傳統教權形同瓦解。這已經是古騰堡之後200年的事了。

不論是網路長城還是封鎖假新聞，終歸要失敗

總結古騰堡革命的歷程，文明的躍進，是依著「技術→經濟(商業)→社會→政治」的路徑前進的。在這點上，馬克斯是對的，下層結構的改變，會徹底顛覆上層結構。一種受歡迎的技術，先形成產業，然後滲透進人們日常生活的各個部份，普及過程幾乎千篇一律的是「價格減半，數量加倍」。當普及率達到一個臨界點，社會關係、思想觀念、行為模式、交易規則都開始改變，最後一定會撞擊到各種支配關係，進而與政治體系的控制鏈對撞。

更具威力的是，不需要特許或龐大國家機器建置的基礎建設系統，便能運轉生存的分散式產業，在與權力體系的對抗中更有勝算。在印刷術的歷史中，印刷廠商是可以由富商或小諸侯雇用的，所以永遠也滅不掉。當家裡有幾本書成為流行與風雅的代表，任何政治都拿它沒輒。傳統政治(教權與王權)最後是被書海浪潮沖垮的，因為你無法把海水裝進一個個水桶裡，堤防也擋不住海嘯。

同樣的，想要控制網路以維持政權穩定的努力，也必然是失敗的，因為你無法截斷分散式的，容易重新建置的無數小系統。印刷術與網路，其發展都是爆炸性的，不受控的。任何想要控制新技術只為我方服務的企圖，不論是網路長城還是封鎖假新聞，終歸要失敗，一如教會對印刷機的愛恨交織。

(未完待續)

二大一廣場／柯文哲最近在讀什麼書-1？網路革命改變政治

https://www.setn.com/News.aspx?NewsID=479584

二大一廣場／柯文哲最近在讀什麼書-3？網路讓政治反思 

https://www.setn.com/News.aspx?NewsID=480578

《作者簡介》吳崑玉，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淡江國際及戰略所碩士，曾任親民黨發言人、哈佛企管突破雜誌副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