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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鄒家彥(現任《TechOrange》與《BuzzOrange》主編)
「每每加入男同學情慾話題的討論,總會感覺身邊同學報以一陣靜默,並撇開頭轉移話題。『後來我才發現,他們認為我不該有情慾。』」– 小兒麻痹男患者、手天使創辦人 Vincent
「市面上的情趣用品店不但沒有無障礙空間,而且像我小兒麻痺一隻手比較無力,但要開口詢問店員『有沒有單手也好用的情趣用品』,卻得要相當大的勇氣……」– 小兒麻痹女患者小玥(文字來源:《新新聞》〈【社會事】「手天使」讓身障者活得更像人〉)
今天(1/14)《壹周刊》刊登了一篇報導〈善良正妹想幫殘障人士打手槍〉,介紹提供性服務給身障人士的「手天使」,身障者的「性權」議題浮上討論檯面。
是無知也是傲慢,「正常人」以為身障者不會有性慾
我曾任職於服務視障人士的公益團體,當時基金會中有兩位同為視障人士的同事正在交往;有一回,有人撞見他們倆在接吻,回頭便問其他人:「他們也會想要『那個』喔?」聽見這話的當下,心裡想著的是:「這算歧視嗎?」光是視障朋友的接吻就讓我們「正常人」這麼驚嚇,面對「肢體殘障甚至全身癱瘓人士有性慾」這件事,正常人的訝異程度有多高,不言而喻。
但這樣的質疑其實很無知,透露出來的態度是很傲慢的:人們以為身障人士只要日常生活無虞就該謝天謝地,巫山雲雨之樂等你下輩子投胎成一個「正常人」再說;更甚者還會反譏身障人士,「難道你沒有其他的事情好想了嗎?就這麼想做?」
身障人士一樣是「人」,想要被觸摸、呵護、愛撫的欲望不會因為生理限制而有短少,性慾也不會因為手殘了或者腳斷了而消失。
但是身障人士在追求性愛時,就是不那麼方便;沒有伴侶是一項原因,有些人即便想透過自慰滿足欲望,也因為生理限制無法得心應手:
「阿凱不敢用電腦看A片,擔心遭人撞見,無力的手指無法立即關閉,只能透過小小的手機看影片,一手拿著手機,一手用不太有力的手指自慰。」–《時報週刊》〈手天使免費性服務 重障者體驗超快感〉
「我們說有可能精液會流到床上不好清洗,他說不會啊,從來沒有啊,精液不是都只是一點點流出來嗎?細問之下才知道,原來 Steven 的情慾只能透過小小的手機螢幕看 gay 片來滿足(因為全身只有手指頭還有點力氣,用電腦看 gay 片如果被家人撞見根本來不及關掉螢幕,手機只要翻過去蓋起來就好),他一手拿手機一手則用不太有力氣的手指自慰,所以從來沒有射精過頂多就是流一點點精液出來。」– 公益交流站〈「我第一次感覺這麼爽!」手天使首位使用者的體驗心得〉
2013 年初台灣出現「手天使」,免費協助重障人士滿足慾望
為了解放身障者的身體與心理對性的欲望,歐美國家早就有性義工組織;在2007年出版的《性義工》一書中,曾任國策顧問、現為大塊文化董事長的郝明義在推薦序中也寫道:
「美國在八十年代就有 Sex Surrogate(性輔導師),可以幫助身障者面對他對性的焦慮與問題。「性輔導師」都受過特別訓練,經過心理醫師的「處方」後,可以為重度「身障」的人進行包括性交在內的服務,但以八次為限──以免和被輔導者產生感情糾葛……
美國社會能為『身障』者設想得如此週到,不僅可以讓他有便利的環境完成學業,還有「性輔導師」的設計,不能不由衷佩服。」
日本也有白手套等團體來服務重度身障者的性,由接受過訓練的年輕女協助員用手幫忙身障者和性功能退化的老人射精,在服務的過程中,女員工禁止脫衣。
於是在 2013 年初,同性戀者、小兒麻痹患者 Vincent 成立了台灣的性義工組織「手天使」。手天使以服務領有重度殘障手冊的身障者為主,每人可以申請三次服務,服務完全免費以幫助自慰為主,替身障者的慾望找到出口。
所有好服務基本上都會被台灣法令卡死,手天使也是
成立一年多,Vincent 在談到手天使的困境時寫到,手天使提供的服務雖然不致被外界污衊,但還是面對許多質疑聲音,比如「服務多以重障男性為主,那女性的需求呢?」
這其實和台灣性工作是否除罪化有很大的關係。在法律上,只要有「侵入式」的性行為和對價關係,就可以成罪:
「稱性交者,謂非基於正當目的所為之下列性侵入行為:
一、以性器進入他人之性器、肛門或口腔,或使之接合之行為。
二、以性器以外之其他身體部位或器物進入他人之性器、肛門,或使之接合之行為。」
手天使提供免費服務給男身障者時,以協助自慰為主,但如果是女性身障者,任何侵入式的行為都會觸法,這也限縮了手天使服務族群的範圍。
另一方面是「手天使到底有無觸法」的討論。過去《時報週刊》報導手天使服務時提到,警方認為,根據台灣現行法令規定,手天使服務的場所是在住處或旅館,就不會構成公然猥褻,加上他們雙方沒有對價關係,圖利使人性交猥褻也無法構成,可是又無法明確地舉證到底有無對價關係,因此手天使是大鑽法律漏洞。
除了這些法律問題,當然也有批評者認為,手天使提供的服務,一生只能申請三次,真的太少;想要第四次、第五次時…… 這些身障人士該怎麼辦?
回歸最原始,手天使這類性義工的出現,終究還是為身障人士的性愛慾望提供了一個宣泄出口,法規能不能跟上、服務能不能「優化」,只能等時間說話、等有心人去爭取、等媒體報導激起討論。
「我常常做春夢。
更怪的是,在我大部份的夢中,我不是身障者。
從小到現在我一直被人觸摸。
我想我需要為了感受快樂而被觸摸,而不只是為了生活起居。」
– 脊髓性肌肉萎縮症病患 Laetitia Rebord
在寫這篇文章前閱讀了一些與手天使相關的文章報導,因為是《壹周刊》今天才刊登的報導,所以這個議題的新聞熱度很高,討論次數相當多;不過,仔細看過讀者留言後的心情是沮喪的:
「我是智障,我可以申請手天使嗎?」
「有沒有口天使?」
「我本身也有殘障,我尿尿靠左邊。」
人們始終用戲謔、不具同理心的方式看待這樣的議題,而正是這樣的態度,長期讓「性」這件事在台灣是一個不能正大光明談論的事情。避而不談、消極地談、戴著有色眼鏡地談,都只是空談。
(本文獲得BuzzOrange報橘授權轉載,原文出處:BuzzOrang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