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餘暉,黃書煙站在大坑九二一紀念公園中望著天空,回想起那個漫長黑夜,「劇烈搖晃後,我跟太太滾落床下,太太的身體壓著我的右手,一直說好痛,但我全身無法動彈,黑暗中只能靠著與太太的肌膚接觸,感受到太太逐漸沒了氣息,再也無動靜」。
▲憶起九二一大地震,黃書煙說,倖存的兒子是支持他走下去的動力。(圖/中央社)
絕望中,當時僅國民小學五年級的大兒子哭聲是黃書煙唯一救贖,彷彿預示接下來的人生,兒子將是他堅持走下去的依靠。
黃書煙表示,當時就讀小五與小四的兩個兒子睡上、下鋪,一片漆黑中,只聽到大兒子陣陣害怕的哭聲,而睡在下鋪的小兒子則無聲響,他只能安撫大兒子別哭,保留體力,只要熬到天亮就有救。
手邊是太太冰冷的身體,另一邊是兒子奮力求生的哭聲,黃書煙卡在生死夾縫間,忍著逝去的哀痛,鼓舞著求生的意志。
其實不過就在幾小時前,黃書煙一家4口與老父和樂融融住在台中大坑的土埆厝平房,但瞬間天搖地動,重創車籠埔斷層穿越的大坑,倒塌的不只是房子,還有自此只留存在黃書煙回憶中的甜蜜的家。
一家5口被救出後只剩他與大兒子存活,黃書煙剛開始還留存一線希望,問起家人狀況,但大家只告訴他好好顧好自己就好了,他心中很不安,要求醫院將大兒子放在他隔壁病床,只有看到大兒子在旁邊,才讓他有活下去的勇氣。
原本被壓太久可能要截肢的右手,歷經多次植皮及復健而保住了,住院40多天才出院,復健過程又是一段煎熬。
「如果只剩下我一個人,真的沒有意志力支撐了」,黃書煙說,因為還要照顧大兒子,他告訴自己一定要堅強活下去,努力復健讓身體好起來。
不過,九二一大震的「餘震」一直盤旋在黃書煙心頭。黃書煙被救出後,第一次回到倒塌的房子前,不敢靠近,只遠遠看著;直到第三次才勇敢上前繞房子一圈,像是哀悼、又像是道別。之後,只要感覺到有地震,他一定往外衝,近幾年感覺才較緩和,但2017年台南大地震發生後,看到新聞報導,他仍想關掉電視,內心泛起很複雜的糾結。
一路陪伴黃書煙走出悲痛的台中市議員曾朝榮表示,別看黃書煙如今可雲淡風輕話當年,其實也曾意志消沉,經過多年才慢慢沉澱心情,這當中親友陪伴及持續運動是最佳助力。
地震後的黃書煙曾罹患憂鬱症,至今仍不敢細數如何走過這段悲痛日子。回首來時路,他說,在醫院時,看到有人傷勢比他重,仍努力為生存奮鬥,又想到大兒子才念國小,只剩他這個父親,為孩子,他必須父兼母職堅強活下去。
黃書煙是扳著手指數日子一步步撐過來,前一、二年告訴自己,要讓小孩順利國小畢業升上國中;等兒子讀國中時再告訴自己,孩子還要念高中,他就這樣一年又一年陪著老大,直到老大高中畢業升上大學,才發現自己已挺過多少災後歲月。
黃書煙也擔心大兒子心中是否有陰影,有次他問老大會不會想媽媽及弟弟,兒子則回他,「放在心裡就好了,不用表現出來」,他才釋懷。
沒想過再婚的黃書煙說,至今還是會想起太太,也一直保留著九二一地震前一年全家出遊照片,前些年是放不下太太,如今年近60歲,早已習慣一人過日子。
「還有哪個男人能用命對我好?」這是「唐山大地震」的另一句經典台詞,彷彿也是黃書煙用後來的生命回憶著逝去家人的寫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