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正亮：兩岸不再是總統大選關鍵嗎？

文／郭正亮（美麗島電子報）圖／黃郁棋攝

去年11月29日地方選舉國民黨慘敗之後，國、民兩黨就很少提到兩岸政策了，不只是服貿繼續卡在立法院，甚至連兩岸協議監督條例也無人聞問，至於對台灣全球自貿布局影響更大的兩岸貨貿談判，更是幾乎完全停止。原本把兩岸政策當做競爭優勢的國民黨，歷經近乎一面倒屠殺的選舉震撼，至今將近三個月幾乎無人敢再強調兩岸政策。民進黨前立委林濁水更斷言「2016兩岸議題的重要性將大為降低，取而代之是經濟、民生及社會公平正義問題將被凸顯」。

順著這股淡化兩岸政策的台灣民意主流，2月14日民進黨主席蔡英文發表參選總統聲明，也隻字未提兩岸政策。聲明結尾強調「時代變了，政治應該要開創一個真正屬於人民的時代。透明、清廉、參與、包容、權責分明、主權鞏固的新政治，我會為這個目標奮戰不懈」，蔡主席顯然和林濁水一樣，也認為內政改革才是2016總統大選關鍵。

筆者以為，兩岸政策突然在台灣政治市場退居邊緣，與其說是國民黨兩岸政策面臨分配不均或引狼入室的反彈，不如說是兩岸關係已經積重難返，走入更加敏感的深水區，動輒面對越來越多的進退兩難：要擴大兩岸開放，擔心更多外流和進口衝擊；不擴大兩岸開放，又擔心台灣自由化落後其他三小龍。再加上大陸崛起引發台灣民眾更大的國安恐慌，導致台灣越來越難做出兩岸抉擇。

因此在去年選舉慘敗之後，國民黨為求自保，索性不再強調動輒得咎的兩岸政策，民進黨本來就寧可對兩岸保守，也樂得跟進國民黨對兩岸不作為。朝野兩大黨相繼迴避對兩岸政策負起歷史責任，競相迴避做出早晚必須面對的重大政策選擇，結果就是兩岸議題突然在台灣失去政治市場。

兩岸議題失去政治市場，最明顯的指標有三：

一、最積極推動自貿和ECFA的經發會主委管中閔，已在1月29日請辭。

二、第三次王張會已在2月5日破局，陸委會強調「主因是大陸不願對M503民航線做出讓步」，並強硬表示如果大陸不讓步，就很難重啟談判。

三、國安會秘書長金溥聰請辭，改由前國防部部長高華柱接任；陸委會主委王郁琦請辭，改由國防部副部長夏立言接任，兩大攸關兩岸關係的職位，相繼改由軍職接任，也凸顯出馬政府的兩岸主軸將從經貿優先，轉向主權和國安優先。

諷刺的是，就在台灣朝野相繼迴避面對兩岸議題，馬政府也從「兩岸經貿優先」悄悄轉向「主權和國安優先」之際，長期作為台灣出口競爭的最大對手國韓國，卻在2015年1月15-24日，由KBS公營電視台推出大型紀錄片《超級中國》系列，分別從人口、經濟、外交軍事、土地、文化、政治六個方面介紹中國發展現狀，KBS派出大批攝製組周遊世界各國，以政府官員、研究學者、企業家及普通民眾的視野，觀察中國為世界帶來的改變，節目收視率在韓國一度超過10%！

韓國如此重視中國，當然是因為韓中經貿合作已經成為韓國經濟不可或缺的核心組成。眾所皆知，韓國正積極與中國洽簽自貿協定，預定在今年8月就會正式簽署，相關降稅細節很可能在6月之後陸續公布。韓國是台灣最大的貿易對手，台韓在製造出口方面，重疊度平均高達63%，不管在價格、品質、市場切入點都差不多。根據韓國貿易協會和對外經濟政策研究院分析，韓台對中國大陸出口的20大產品，液晶顯示器件、石化產品、半導體器件、辦公設備等14種產品呈現高度重複。中國大陸目前平均關稅大約9.7%，以面板為例，關稅就高達10.12%，一旦中韓自貿協定在今年8月之後開始生效，必將對台灣對大陸出口產生極大威脅。

韓中自貿必將嚴重衝擊台灣對大陸出口，台灣對大陸出口高達台灣總出口38%，可說是朝野皆知的經貿常識，要及早因應韓中自貿挑戰，台灣當然不可能迴避兩岸貨貿談判。問題是，國民黨受制於馬政府溝通不力，以及去年選舉慘敗的教訓，即使明知兩岸貨貿對於因應韓中自貿挑戰非常重要，也不願再主動提出以免繼續挨打，寧可轉向「主權和國安優先」以求自保。至於民進黨，也認為韓中自貿衝擊至少要在2016年之後才會「逐漸讓民眾有感」，既然2015年台灣經濟「還沒明顯受創」，基於民調還大幅領先的選舉考量，何必自找麻煩轉移內政焦點，引發民眾對韓中自貿和兩岸貨貿的過多關注和太大焦慮？

筆者以為，正是這種朝野集體迴避現實、不敢向民眾坦承台灣經貿發展困境的缺乏領導，才產生林濁水所說的「2016兩岸議題的重要性將大為降低」的奇特現象。但這種「與其因為啟蒙被迫面對現實，因而充滿選擇的痛苦，不如繼續酣睡以拖待變，繼續維持快樂小確幸」的自我安慰，恐怕並不足以處理台灣所面對的兩岸困境和自貿危機。

林濁水認為，在台灣民眾普遍不願面對兩岸重大政策選擇的主流民意下，民進黨的兩岸政策「只要重新梳理，把優先順序、政策面更為具體，做到大家有感覺民進黨想改善兩岸關係，有意穩定兩岸和平就行了，其他的就不必多著墨」。問題是，這種輕描淡寫、迴避具體政策的論述，並未回答以下問題：為了因應韓中自貿挑戰，民進黨是否主張兩岸要加速完成貨貿談判？加速推動ECFA所有協議？加速推動台灣加入「東盟加中國」的RCEP？如果連這些最核心的兩岸和區域經貿議題，民進黨都無法提出具體答案，如何「做到大家有感覺民進黨想改善兩岸關係」？

事實上，兩岸議題失去台灣政治市場，很可能只是國民黨空前敗選的短期現象，畢竟今年不管是上半年或下半年，都即將有不少攸關兩岸的重大事件即將發生，兩岸議題仍將逐漸贏回台灣民眾關注。

今年上半年，民進黨主席蔡英文將訪美接受兩岸政策面試，台北市長柯文哲將展開上海-台北城市論壇部署，國民黨主席朱立倫可能啟動朱習會，大陸國家主席習近平也將訪美展開國事訪問，兩岸議題必將越炒越熱。

今年下半年，韓中自貿協定最晚將在8月簽署，必將引起台灣商界的重大檢討。隨著總統大選逐漸進入激烈競爭，掌握更多籌碼、對大陸崛起更有自信的習近平，也很可能對台灣打出新牌，包括對國、民兩黨，以及直接對台灣民眾，都將使兩岸議題重新成為台灣政治焦點。

總之，目前就做出「2016兩岸議題的重要性將大為降低」論斷，恐怕為時太早，即使兩岸政策未必成為2016總統大選的唯一主軸，隨著今年各種兩岸事件的帶動，兩岸政策終將成為朝野決勝的重大變數，民進黨仍需嚴肅正視，完全沒有迴避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