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一廣場／兩大黨末日情結…才是搶食立委的根源

文／吳崑玉

離選舉登記日愈近，各黨的炸鍋新聞就愈多。國民黨主席吳敦義列不分區安全名單引發爭議，民進黨內不分區名單也是一波三折才稍稍平息，親民黨與時力的名單仍不知所云，民眾黨還在海選。但說實話，到現在為止，沒有一個黨讓人有眼睛為之一亮的不分區名單，只有像狼群搶死牛般的自相撕咬畫面。

外界對此評論多為「吃相難看」，但以身為一個吃貨的經驗來看，一群一生那麼在意面子的高級人類，會吃相如此難看，多是因為餓到極點，血糖過低，才會生冷不忌，五分鐘幹掉一隻烤雞。而且對於未來沒有期望，沒有保障，能吃一頓算一頓，能撈一筆算一筆，打了就跑，落袋為安，展現出一種典型的「末日情結」。

▲ 作者指出，台灣兩大黨對不分區立委名單的態度充滿了末日情節（圖／翻攝自新聞台）

「末日情結」的來源通常不是單一事件，而是一種氛圍。吳敦義為何要搶不分區？因為他知道韓國瑜選上，也不會有他的角色；選不上的機率頗高，自己總得留條後路。民進黨內派系也是一樣，英派連任，沒有我的好處；如果摔了，起碼我還有個位子。這些都不是對於未來有所預期所會做出的行為，反像是知道大樹可能要倒，「良禽擇木而棲」的反應。

理論上，在一個可能執政的政黨系統中，不分區立委應該是個「儲備幹部」的角色。一方面是因其專業，組成「影子內閣」，先熟悉業務與爭議，未來可能擔任部會首長。另方面，運用其專業監督現在政府施政，達成選民托付。但近年立法實務中，不分區立委的唯二功能就是打手或護航，執政黨「髮夾眼罩，口水護主」，在野黨「麵粉水球，勾芡復國」，專業者人微言輕，又限於黨派對立，根本發揮不了多少作用。

於是，不分區愈來愈像是單一選區兩票制下，政治人物們的退輔會，過往戰將的忠烈祠，派系山頭的免費餐廳，甚至是二代政客的育幼院。專業者愈來愈少，搶食者愈來愈多。而政黨的領導者也樂於如此安排，因為專業的人意見太多太麻煩，有所求的人比較聽話。領導者仍舊是威權時代那套工廠老闆慣性：「我只需要一隻手，不要給我找來一個人。」

但這種對不分區立委的「化學去勢」（就是東西還在，卻已無能為力），既不符體制設計原意，也不符選民期待與時勢需要。這個世界變得太快，需要大量專業人士進入決策系統，預估未來需要，預擬政策方案。民主國家的國會，立法需要一年，組建組織、編成預算又要一年，開始實施政策並修正可行又過一年。等於說如果沒有預計到三年以後的趨勢與需求，只在解決眼前問題，所有的政策與法案都至少落後時代三年。所以，芬蘭國會有「未來委員會」，美國國會有「未來小組」，都在提供國會議員趨勢資訊，美國前副總統高爾，便曾任「未來小組」召集人，後來還依據相關資料寫了本「驅動大未來」。

也就是說，「末日情結」的主要動力，通常是領導者對未來的不知所措與無能為力，不能樹立一個明確可行的工作目標，激發想像力以集結眾人之力。當領導者眼前一片漆黑，底下人當然滿地挖馬鈴薯填肚子。解決「末日情結」的辦法，不是走夜路吹哨來增加對黨的信心，而是賦予相關職位真實的職權與功能，並以此鑑別選拔相關人才。如此，才有可能跳開血統、身份、派系、團塊的綑綁，提出讓選民眼睛一亮的名單，做出讓選民願意再投你一次的成績。

更深一點，國家領導人的真正功能，就在於掌握趨勢，決定目標，然後驅動眾人前進，並維持合理的合作與分享機制。當過往的經驗與機制已不符時代，他就必須大膽改變，而不是坐以待斃。蔣經國晚年，深知反攻大陸無望，也清楚經濟發展後的社會必然會對民主自由有更多要求，於是開始推動解嚴與民主化。「環境在變，潮流在變」是他體驗氛圍變化後的感想，他知道潮流是擋不住的，「國民黨不能不變」則是他的決策，與其讚嘆他的偉大，不如欣賞他的「睿智」，至少他比當時已習於威權體制的國民黨高幹，看得更深更遠。

十餘年前，某位專研政治發展的大陸學者訪美後路過台灣，曾有一次深談。他問了一系列國民黨從威權走到民主的過程細節與心態轉換，最後問：「如果你是當年的國民黨領導人，你會不會推動民主化？」

▲ 作者認為，國家領導人應決定目標，驅動人民前進（示意圖／翻攝自新聞台）

我的回答是：潮流與社會變化是擋不住的，蔣經國看清了「威權體制的末日」。他一方面要推動改革，另方面還不能讓國民黨亡於變局。雖然面對變局，國民黨決策者的第一選項就是拖時間，但接下來有兩種策略可選：一是利用這個時間大踏步前進改革黨內體質，使其適應民主選舉，從威權溫室野放到荒野中還得以生存繁衍。另一條路則是拖一天算一天，滅亡只是時間問題，眾人能撈一點算一點，自家好日子才是思考重點。很不幸的是，蔣經國死得太早，他想的前一條路才剛起步就走人了，後續的黨國要員們走的多是後一條路，「能撈就撈，能混就混」，就是源自這種「一路吃到掛」的「末日情結」。

英派不要高興得太早。當黨內眾人狂搶不分區席位，搶到不抹嘴時，便代表這個黨也走上了國民黨一樣的路徑。一種不知道未來要做什麼事？但看到生牛排也要搶回家，絞成肉餡包餃子也好的概念，這才是民進黨真正的危機。

▲ 賦予相關職位真實的職權與功能，才能解決「末日情結」（圖／翻攝自王金平辦公室提供）

其他小黨也請用點心告訴選民，一個將政黨票投給你的理由。台灣選民已經進化到不再相信一個神人可以萬能，也不相信合縱連橫的政治交換。明確告訴大家你的立場、邊界、態度、與工作目標，也許更能贏得選民的認同。

《作者簡介》吳崑玉，淡江國際及戰略所碩士，曾任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發言人，哈佛企管突破雜誌副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