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大一廣場／「不對稱作戰」怎麼打？國軍其實很陌生

文／吳崑玉

蔡英文總統在就職演說中提到國防改革的三個方向，第一個就是「發展不對稱戰力」。這是近年來美國國家安全系統對台灣戰略發展方向的建議，也成為國防報告書中「防衛固守，重層嚇阻」戰略構想的重要組成部份，但構想歸構想，實際執行起來，阻礙還是少不了。

▲總統蔡英文520就職演說。（圖／總統府提供）

「不對稱作戰」並非什麼新奇概念，其實就是孫子兵法中「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的「奇」，「兵者，詭道也」的「詭道」。上古時代，羅馬軍團已有不少被「野蠻人」(barbarian)誘到深山小徑全軍殲滅的戰例。美國獨立戰爭期間，配備來福槍的狙擊手專挑英軍軍官下手，常使整批英軍動彈不得。到了現代戰爭，地雷、詭雷、水雷、潛艦發射的魚雷，或是阿富汗游擊隊用肩射刺針飛彈射下蘇聯戰機與直升機，用RPG打坦克，善用低階低成本工具對付高成本戰具，以少制多，以弱制強，都是一種「不對稱戰力」。

以台灣缺乏縱深的情況，想與中國一決雌雄，實務上困難度很高。在國共內戰中被逐出中國大陸的國民黨軍隊，70年來靠的是解放軍這群「旱鴨子」過不了海，才能在台灣立定腳跟。但在中國改革開放成功後，先不論品質，近年造軍艦跟下餃子一樣快，戰機質量與數量也大幅增長。台灣軍力只有對岸15分之1，且素質與裝備上已不具優勢，除了發展「不對稱戰力」，也沒有其他選項。

只是台灣要發展「不對稱戰力」，並不是買裝備就可以辦到的事，主要問題還是在戰略戰術觀念的陳舊僵硬。國軍向以堂堂正正之師自居，至今仍以刺槍術為榮，以攻山頭為樂。每任長官都想買點高大尚的裝備來炫耀一下，卻總看不起那些「雞鳴狗盜」的玩法。

但中共解放軍卻是以「小米加步槍」起家的「不對稱作戰」祖師爺，向來崇尚奇計淫巧，更愛搶敵軍裝備愈打愈肥。韓戰時，抗美援朝志願軍裝備著美軍的湯姆笙衝鋒槍、日軍的三八大蓋、國軍的中正式步槍，全是靠圍點打援包餃子，把蔣軍美械師當作自家的輸送隊長，在戰場上搶來的。

到了近年，解放軍更將不對稱作戰發展到高科技裝備領域。除了無人機產量世界第一，質量也相當可觀。據傳解放軍正實驗將退役的殲六、殲八戰機，改裝成遙控無人機，既可當作無人版神風特攻隊，又可大量消耗敵軍防空飛彈，且可讓敵軍提早暴露陣地位置，再用飛彈擊燬。

但國軍對於「不對稱作戰」仍相當排斥與陌生。雖然買了刺針飛彈來低空防禦，標槍飛彈來反戰車，有了雄三與標準飛彈來反艦，但整體戰力空隙仍多，戰術運用準則仍未大幅修改，管理機制與指通情管(C3I)系統仍不夠流暢。最重要的，整個軍隊並未建立因地制宜，隨手取用資源，鼓勵創意與發想的組織文化，而這些正是「不對稱戰力」的核心精神。

就舉剛才解放軍無人戰機的例子來說，我們除了高價但數量有限的愛國者飛彈(單位成本約340萬美元)，可能更需要以色列那種中低價大數量的「鐵穹」飛彈防禦系統(單位成本2萬美元)，以對付大量飛彈與無人機。即使自製的天弓飛彈，單位成本也在100萬美元之譜，拿來打無人機實在太浪費了。

▲ 愛國者飛彈MIM-104。（圖／翻攝自維基百科）

其次，在裝備與戰術上，我們優先要佈置的「斷點」仍是台海，只要能阻斷旱鴨子下水過海，或搭直升機過來，武統台灣就沒有成功機會。換言之，不對稱戰力的第一優先，應是雄三等對海飛彈，大量對付直升機又好分散隱蔽的刺針或鐵穹，以及背後的雷達、通訊等C3ISR系統，其他裝備皆應排在後面。

再次，如果敵軍登陸，還是需要足夠陸戰兵力進行對抗，這是美軍一直要求台灣增強後備戰力的原因。但不論常備或後備戰力，都應該以「殲滅」為思想的核心，「精準」為戰力基礎。講簡單點，一名步槍兵能否準確射擊，一槍斃命？是所有軍事訓練的基礎。但我們國軍老是怕擾民、怕出事，一年只給一個兵打靶20發，這樣如何訓練出一位合格的射手？！如何以少勝多？！伊拉克戰爭期間，美軍已准許士兵在自己槍上裝備內紅點等瞄具，只要去靶場打三發歸零射擊即可。但我國軍隊的槍上全都不上瞄具，殲敵能力當場差了一個世代。

▲如果解放軍登陸，還是需要足夠陸戰兵力進行對抗。（示意圖）

最後，國軍上下普遍對於新技術與新科技缺乏想像力。舉例來說，美國有教授拍了支影片，將手掌大的民用競速無人機上裝了三克炸藥，變成可操控的對人爆炸武器，這就是一種「不對稱戰具」，還能與愛打電動的年輕人完美搭配。也有人發過廢文，將廁所尿斗上的紅外線感應器搭上電池與炸藥，就是不必碰觸也能開炸的近發地雷。這些都是可以思考的便宜武裝，很有實驗空間。

不對稱作戰不只限於熱戰，經濟戰、資訊戰、心理戰也愈來愈普遍，而且台灣對此並不陌生。1995~96年台海危機，本質上就是一場心理戰。蔡總統就職當日，中共外交部、國台辦、甚至國防部都發表「罐頭文」式的強硬聲明，嚴厲抨擊美國國務卿龐皮歐對蔡總統的祝賀，搭配5月中至7月的演習宣告，也都在進行心理戰，意在對台灣製造恐慌，促使有錢人外逃，甚至希望發展為政治對抗或社會動亂，弱化台灣實力。

總歸一句，「不對稱戰力」喊起來容易，做起來辛苦，最關鍵問題還是那顆腦袋有沒有開竅？！台灣人對於改裝與改造具有某種天賦，中小企業就是這麼搞起來的，但軍方腦袋卻常常偏硬。把腦袋打開，把野心縮小，做最壞的打算，思考最好的辦法，恢復徵兵制，「不對稱戰力」應該還是有相當發展空間的。

《作者簡介》吳崑玉，淡江國際及戰略所碩士，曾任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發言人，哈佛企管突破雜誌副總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