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樂古
在全球權力格局快速變化的背景下，美中兩國正日益捲入一場沒有硝煙的核子戰略較勁。隨著中國不斷擴展核武庫，美國也迅速調整核子戰略，以便在新的全球安全環境中維持威懾力。
《紐約時報》近日報道稱，拜登總統今年3月批准了一項高度機密的核子戰略計劃，美國首次明確將中國視為其核威懾的主要焦點之一。這場核武戰略較勁不僅展現了美中兩國在軍力上的競爭，也折射了各自在地緣政治版圖上的戰略考量。
「這份新文件清楚地提醒人們，無論明年1月20日是誰宣誓就職，都將面對一個與三年前相比已經發生了變化、更加動蕩的核形勢，」紐約時報報道說。
▲東風-41洲際戰略核子飛彈在北京天安門廣場（資料畫面／VOA中文網/路透）
本文簡要羅列有關美中核戰略競爭你所需了解的一些背景和基本信息——
拜登政府調整核子戰略：背景與動機
自冷戰結束以來，美國一直在努力減少對核武的依賴，並透過軍備控制談判來降低核戰的風險。然而近年來，中國核武力量的迅速擴展和現代化引起了華盛頓的高度警覺。
「中國的核設施目前是世界上發展最快的，」《紐約時報》指出。
根據美國國防部的估測，中國的核彈頭數量已從2014年的250枚增長到2024年的約500枚，並有可能在2035年擴充到1500枚，達到與美國和俄羅斯核武庫相當的規模和多樣性。中國的這核擴展趨勢促使拜登政府重新審視美國的核子戰略，並做出相應調整。
拜登政府的核武戰略調整不僅是回應中國的核擴展，也是為了回應中國、俄羅斯和北韓在核子戰略上協同合作的可能性。近年來，俄羅斯和中國在軍事合作上日益緊密，包括聯合軍事演習和高層戰略協作。這表明兩個核子大國在面對共同對手時可能形成至少暫時的戰略聯盟，這也加劇了美國的安全擔憂。
「在過去，美國的對手透過協調核威脅來擊敗美國核武庫的可能性似乎很渺茫。但俄中之間正在形成夥伴關係，以及北韓和伊朗為烏克蘭戰爭向俄羅斯提供常規武器，這從根本上改變了華盛頓的想法，」《紐約時報》報道。
此外，儘管美國仍希望透過外交手段緩解核武問題，但中俄對核武軍控對話表現出的冷淡態度也促使美國考慮透過增加軍事力量來維持其威懾力。
拜登政府的新戰略意在加強美國的核威懾力量，同時與盟友緊密合作，以應對來自多個方向的核威脅。
中國核武力量的現代化：從「最低限度威懾」到更具競爭性的核威懾
中國官方長期表示自己堅持「最低限度威懾」的核戰略，也就是透過維持一個足夠小但可靠的核武庫，以確保在遭受核攻擊後能有一定數量的核武存活下來，以進行有效的二次打擊。這種報復能力被視為阻止敵對國家首先使用核武的關鍵。
但近年來，中國的核子戰略正發生顯著變化。在中國領導人習近平的號召下，中國加速了核武庫的現代化進程。新型洲際彈道飛彈(如東風-41)、潛射彈道飛彈(如巨浪-3)以及戰略轟炸機(如未來的轟-20)的發展，使中國逐步建立起核三位一體的威懾力量。
- 東風-41洲際彈道飛彈不僅射程更遠，還具備多彈頭分導重返大氣層載具(MIRVs)技術，使得一次發射即可打擊多個目標。
- 094型核潛艦配備的巨浪-3飛彈則將中國的核威懾範圍擴展至美國本土，能夠從中國沿海甚至公海深處對美國本土形成威懾。
- 中國也積極發展高超音速飛行器(HGVs)和隱形戰略轟炸機(如未來的轟-20)。這些武器系統能夠突破現有的飛彈防禦體系，進一步提升中國的戰略威懾能力。
- 根據衛星影像和西方情報報告，中國正在建造大量新的洲際彈道飛彈發射井，這些井場主要分佈在甘肅省和新疆。例如，2021年，美國的商業衛星公司首次公開了在中國甘肅省發現的119個洲際彈道飛彈發射井。這些發射井的建設普遍被視為中國正為大規模核子擴展做準備的跡象。
美國的反應：制定新核能戰略，進入新核時代
根據《紐約時報》上週的報道，拜登政府的新核能戰略強調，美國需要為同時面對來自中國、俄羅斯和北韓的核威脅做好準備。美國官員表示，面對這三國可能協同發起的核威脅，美國必須維持其核武庫的彈性和應變能力。
此外，時任美國國防部負責太空政策的代理助理部長維平·納朗(Vipin Narang)在8月1日的一次智庫演講中宣布，美國已經進入了一個「新核時代」。那是納朗作為五角大廈官員的最後一次演講，他現已在麻省理工學院從事核戰略相關的學術研究。
他在華盛頓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發表的（CSIS）演講中說，美國在「新核時代」 需要採取更具競爭性的核戰略，這一新戰略標誌著美國從傳統的威懾與軍控平衡轉向更強硬、更具競爭性的核子政策。
納朗在演講中提到了拜登總統簽署的這份「最新核武使用指引」。他說，新戰略是為「應對多個擁有核武的對手」。他特別指出，這份新的指導文件考慮了中國核武庫「規模和多樣性的顯著增加」。
納朗在演講中強調了新核子戰略背後的幾個核心假設——
- 一是對手可能採取協調行為
- 二是有限核戰的可能性
- 三是軍備控制努力的失敗
儘管這些假設並非板上釘釘之事，但它們反映了美國對當前全球安全情勢的重新評估，華盛頓正在為多重核子競爭和潛在的多戰場衝突做準備。
美國核武力量的現代化與擴展
- 在新核子時代背景下，美國也正在提升逐漸老化的三位一體核武力量。五角大廈正在更新陸基洲際彈道飛彈、海基核潛艦以及空基戰略轟炸機系統。此外，美國正在恢復核海基巡航飛彈(SLCM-N)的發展，以增強其在全球各地的核打擊能力。
危機管理，減少誤判
- 儘管新戰略展現出更強硬的姿態，拜登政府仍表示重視軍備控制和風險降低。美國官員多次表示，願意與中國和俄羅斯就核武限制問題進行對話，但前提是這些國家表現出合作的意願，透過有效的溝通減少誤判風險，並在緊張局勢中防止衝突升級。
策略焦點：台海問題
近年來，台灣海峽的緊張局勢加劇，美中兩國在這議題上的核戰略博弈也逐漸顯現。 2022年，時任美國眾議院議長裴洛西(Nancy Pelosi)訪問台灣，觸發中國的強烈抗議和軍事演習。中國在演習中展示了包括飛彈發射在內的軍事力量，傳遞出明確的戰略訊號，表明其有能力和意願維持對台灣的主權主張。
對美國而言，台灣問題不僅是一個區域性問題，更是一個關乎其亞太地區盟友安全和其全球戰略利益的問題。
「至關重要的是，中國不斷增加的核武選項可能會塑造台灣的未來，中國聲稱民主自治的台灣是其領土的一部分，台灣則在自身安全上依賴美國的支持。中國也許會在未來幾年獲得信心，相信自己能在任何台海衝突中限制華盛頓及其盟友的干預，」《紐約時報》在今年2月一篇題為“習近平'核革命'背後的憂慮和雄心”的報道中寫道。
該報道另外引述中國國防科技大學教授葛騰飛2022年在《人民論壇》上發表的文章寫道：「在決定台灣命運的問題上，中國的'底牌'可能是一個警告'任何外部干涉都不會成功，也不可能成功'的'強大戰略威懾力量體系'。
隨著台灣問題和南中國海爭端日益緊張，中國也希望透過增加核武庫來提升其戰略威懾能力，建立自己在亞太地區的安全主導地位，並在與美國的潛在對抗中佔據更有利的位置。
“安全困境”
美中之間的核子戰略較勁很大程度上受到「安全困境」的驅動。安全困境是指一國為增加自身安全而採取的措施反而使其他國家感到不安，從而引發軍備競賽和安全惡化的惡性循環。在當前背景下，美國擔心中國日益擴展的核能力會削弱其在亞太地區的主導地位，同時可能改變全球戰略平衡。特別是中國的高超音速武器的發展、先進潛射飛彈系統的部署，以及大量新發射井的建設，都對美國構成了潛在威脅。
反過來，中國也對美國的飛彈防禦系統及其在亞太地區的軍事存在感到擔憂。中國認為，美國的這些行動可能會削弱中國的核武嚇阻力，甚至可能在衝突中使中國的核武報復能力失效。中國也因此把核武庫的擴大與現代化作為確保自身安全和戰略自主的手段。
今年年初，中國在南海進行了一系列大規模軍事演習，包括模擬對美國航空母艦打擊群的攻擊。中國透過這些演習展示其維持南海主權主張的決心，同時也藉此向美國及其亞太盟友釋放威懾訊號。而這些行動又反過來促使美國重新審視其在亞太地區的軍事部署和核武嚇阻策略，進一步加劇了雙方的戰略較勁。
安全風險：核武軍備競賽？
冷戰期間，美蘇間透過建立熱線和定期軍控對話來降低核戰的風險。然而，目前美中之間並沒有類似的直接溝通管道。拜登政府曾試圖推動與中國在核安和風險管理方面的對話，但這些努力目前進展有限。中國對美國對台軍售的不滿被認為是核子對話停滯的主要原因。
在缺乏有效溝通的情況下，台海或南海等潛在衝突熱點地區的緊張局勢尤其危險。一旦雙方誤判局勢並採取軍事行動，可能迅速升級為核衝突。
隨著中國核武庫的擴展和美國核子戰略的調整，美中之間的誤判風險也隨之增加。
在新核子時代，美中能否透過有效對話和建立機制來避免核武軍備競賽將成為國際社會關注的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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