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郭奕均/台北報導
「這杯咖啡是你的嗎?」、「哇,不是喔…這是5桌…」,咖啡廳裡,服務生忙著點餐、送餐,但是他們動作總是慢慢來,也不太清楚餐點到底送對了沒,但是不見任何客人責怪,反而都抱著微笑,畢竟「慢」,就是這間咖啡廳最大的特色,因為這裡的服務生全都是年輕型的失智症患者,每個努力工作的背影,都藏著每個加家庭最心碎的故事。
▲咖啡廳裡的服務生都是失智症患者,「慢」是這裡最大特色。(圖/記者郭奕均攝影)
所謂年輕型失智症,患者年齡都在65歲以下,他們都還有體力,只是做事越來越慢,他們需要一點時間,更需要機會證明自己,因此台灣失智症協會開了一家專屬他們的咖啡廳,這空間平時是患者們上課場所,星期六就換變成咖啡廳,讓患者親自煮咖啡、做餅乾、服務客人,還要打卡上下班,讓他們有重回職場的感覺,更要讓他們知道,他們是有能力、有貢獻的。
他們雖然也不太會表達,但他們還是很認真想和客人互動,「你們覺得餐點還滿意嗎?」,只要客人笑著說謝謝,就是他們最大的動力,「我還會送錯咖啡,是常常送錯喔,但我通常都會跟他們說,沒關係,這杯我招待!」
充滿溫度的空間裡,交織著無數家庭的心酸和淚水,因為這些服務生失智時,可能都還是家庭的支柱。像是58歲的林善仁,他在50多歲就開始出現失智的症狀,這讓他的妻子實在無法接受,因為林善仁原本是一位半導體工程師,非常聰明又有能力,甚至為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善良又仁慈,沒想到罹患失智後,整個人都變了。
▲林善仁原本是工程師,但50多歲就失智,讓深愛他的妻子常常難過痛哭。(圖/記者郭奕均攝影)
林善仁小時候家徒四壁,靠著自己努力和能力,成為半導體工程師,他還曾開了LED燈的工廠,事業小有成就,沒想到7年後,因為資金不足,工廠倒閉,後來林善仁也積極四處找工作,但因為他經歷太豐富,很多人請不起他,加上他年紀也大了,根本沒有公司要他。
後來好不容易找到工做,老闆也非常器重他,結果半年後又無預警將他解雇,失業後,他意志越來越消沉,接著慢慢出現很多不對勁,「他原本是個很溫柔的人,結果突然變得很暴躁,開車在路上遇到有車子很靠近他,他還會咒罵對方,還有他原本超會認路,但那陣子常常迷路…」,妻子一邊說著,一邊忍不住掉淚,因為對她來說,打擊真的太大了。
妻子自己從小也罹患腦膜炎,身體左半邊不協調,說話也不清楚,「我原本對自己很沒自信,也不敢跟別人講話,但20多歲在工作時認識善仁,他接受我、鼓勵我,是他的愛改變我的人生」,從小不敢奢望幸福,卻在遇見林善仁之後,擁有美滿的婚姻和家庭,怎知道,命運開了大玩笑。
▲妻子行動也不方便,最依賴的丈夫變成需要人照顧,對她無疑是最大打擊。(圖/記者郭奕均攝影)
「我原本非常依賴他,他是我的天,但我的天垮了…」,妻子說,他們夫妻倆感情原本真的非常好,每天睡前都會擁抱親吻,互道晚安,吵架也會很快和好,「但他生病後,原本幸福的家變得烏煙瘴氣,他變得暴躁,動作越來越慢,還會尿失禁…我常常在問,老天爺啊,你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都已經殘障了…為什麼還這樣對我。」
尤其林善仁因為失智,有時行動都會受到影響,妻子回憶,有一次林善仁要從浴室走出來,但是腿抬起來就不斷抽動,無法穿好鞋子,妻子一度失去耐心,大喊:「你要踩下去啊」,結果林善仁情緒也被影響,生氣吼道「那我不穿了!」妻子當下意識到自己錯了,馬上道歉:「對不起,我錯了,我昨晚沒睡好,一時失去耐心,請你原諒我好嗎」,結果林善仁一聽,馬上掉淚,「他和我說,對不起、對不起,我的病要讓妳這樣照顧我,對不起...我們夫妻倆當下就抱在一起痛哭...。」
直到夫妻倆來到失智症協會,「我的人生才從黑暗,慢慢有了希望…」,林善仁能有證明自己的機會,能靠自己工作,「我可以泡咖啡、做餅乾,還能賺錢,我來工作才不會覺得自己待在家等吃,好像廢人,在這邊才有事情做」,說到激動處,林善仁的手不斷發抖,他表達得沒有很好,卻很努力把句子念完,因為他很想告訴大家:「請給我機會,讓我有工作…。」
▼▲林善仁來到失智症協會後情況好轉,他還能泡咖啡、做餅乾,工作賺錢,讓他重拾自信。(圖/記者郭奕均攝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