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陳弋／台北報導
《左傳‧昭公七年》子產提及：「鬼有所歸，乃不為厲。」這段話說明了台灣民間信仰的基本觀念，我們的文化普遍相信，人死後為鬼，因此除了祭拜家中祖先，人們也會憐憫無主孤魂，為其立祀，讓他們「有所歸」，才不會為害人間。台灣各地的陰廟就是供奉這些孤魂野鬼，「陰」聽起來令人發毛，這些民間信仰的遺跡是不祥的存在嗎？民俗專家楊登嵙認為，人有好人和壞人，陰神亦同此道。
▲清乾隆53年（西元1788年）林爽文作亂，護衛鄉里的義民中有原住民、客家及泉州人，遺骸安葬於褒忠亭義民廟後方。（圖／翻攝自交通部觀光局網站）
台灣人甚麼都拜，甚麼都不奇怪，除了正神大廟，舉凡奇石、老樹、罪犯（例如李師科）、歷史人物（例如廖添丁和蔣介石）、無主屍骸、未出嫁而亡故的女性都願意祭拜。楊登嵙解釋，台灣陰廟這麼多，其中有一些源自18世紀中到19世紀末的漳泉械鬥，祖籍福建的兩大閩南語族群－－泉州人與漳州人－－之間的武裝衝突，每次動輒幾十人甚至上百人喪生。先人為了追念亡者，經常尊稱這些死者為「義民」，並建廟供奉。基隆安樂區著名的老大公廟也屬此類。
▲三峽龍埔姑娘廟。（圖／記者陳弋攝影）
另外，常聽見的「姑娘廟」也是民間孤魂信仰的一環，主要供奉早夭且未婚的女性。台灣早期受到漢人父系社會觀念影響，認為還沒結婚就過世的女孩子，就無法享有香火，早逝的女子往往成為孤魂野鬼。除了透過「冥婚」讓未嫁孤魂得到歸宿，另一方法就是建廟立祀，讓她們也能享受香火洗禮。不過楊登嵙提醒，未婚的情侶不宜到姑娘廟祭拜。
▲龍埔姑娘廟主祀「黃尾娘」，她在西元1829年死於家中祝融，得年17歲。（圖／記者陳弋攝影）
不僅義民廟、姑娘廟，陰廟還包括所謂的「有應公」、「萬應公」、「百姓公」。早期因修路、建築工程無意間挖掘出的無主骨骸，集中供奉稱為「有應公廟」（或萬應公廟）；如為海上漂流屍則稱「水流公」，最知名的是昔日因大家樂而香火鼎盛的「十八王公廟」。
陰廟所在地多半是當事者離世的地點，或是墳墓、屍骸發現地，通常位置偏僻，人潮稀少，容易給人陰森的印象，年輕一輩甚至可能被長輩交代過「不要接近」。網路流傳有人拜陰廟後「惹禍上身」或是「被跟」等繪聲繪影的恐怖傳說，更為陰廟罩上一層詭譎面紗。
也許大家好奇，甚麼樣的人會去拜陰廟，楊登嵙分析，台灣在民國70年代「大家樂」風行的時候，不少陰廟成為賭徒求明牌的聖地。陽廟的正神經過修行，品行無虞，但因香火鼎盛、香客多，「配額有限」，神明無法讓人人有求必應，好運只能先送給有緣人；相形之下，陰廟的好兄弟平時沒甚麼人祭拜，「case比較少」，因此容易吸引亟需速成好運之流（例如賭徒）上門。
▲古亭地府陰公廟主祀陰公為女性，盛傳此神十分靈驗，在大家樂盛行的年代，曾有人一次捐出10萬元新台幣來還願、添油香。（圖／記者陳弋攝影）
楊登嵙回憶，30多年前台灣陷入大家樂瘋潮，有人想發大財想瘋了，跑去拜陰廟，向好兄弟許願，如果中獎一定會找一卡車的脫衣舞孃來到廟前熱舞，好好答謝一番。當事人後來還真的中獎，但僅5000元入袋，想請一群辣妹跳脫衣舞根本不夠錢，因此作罷。沒想到這人事後被好兄弟纏上，搞得雞犬不寧，只好靈機一動，出動老婆來跳，不用花半毛錢，成了當年廣為流傳的趣聞。
▲楊登嵙說，很多人簽賭槓龜，憤而將家中神明毀壞、丟棄；不然就是年輕一輩不想祭拜，將神請走，造就一批又一批的「落難神明」，這是陰廟之外的民俗奇觀。（示意圖／記者陳弋攝影）
楊登嵙強調，陰廟背後其實隱藏許多先民的歷史，其存在是吉還是凶，很難說得準。活人有各式各樣的性格與類別，同樣是請託辦事，找白道和黑道所須付出的代價不一樣，向陰神許願也是如此，即便靈驗，運氣不好或者方式不對就可能出狀況。楊登嵙提醒，如果真要向陰神許願，一定要將細節稟告清楚，比方說：「大樂透第幾期中了第幾獎，要拿幾成出來答謝。」像契約一樣說清楚，才不會惹禍上身。
▲民俗專家楊登嵙認為，陰廟沒有絕對的好與壞。（圖／資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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