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者張雅筑、影音剪輯江芳緣／台中-雲林報導
在台灣有一段消失的歷史，不僅國家檔案局找不到資料，連學者也納悶「怎麼會沒有紀錄？」而這段歷史就是發生在民國56、57年那時，當年美方在雲林縣水林鄉蓋了間「美軍營養工作站」，針對有意願的婦女、小孩進行人體牛奶營養實驗。但7年後，很突然的結束，所有資料也被帶回美國，所以到底發生什麼事，結果為何，大家都不知道答案。父親也曾在裡面工作的導演李建成，循線一一找回線索和答案，花了5年讓這段台灣史拼湊完整。
▼▲歷經半世紀的「雲林水林美國白宮」，上圖為現況，下圖為50年前的模樣。（圖／李建成導演授權提供）
在雲林縣水林鄉裡有一棟建築被當地人稱為「美國白宮」或「水林白宮」，原因是，這棟建築外觀是純白色的，在民國56、57年那時是由美國人出資興建的，但真正用途鮮少人知道，充滿神秘感。兒時常聽姊姊們說，父親就在美軍那工作，加上一張在白宮前的合影舊照，讓導演暨逢甲和政治大學副教授李建成想一探究竟。談及這棟建築，李建成說，那時正好是美援時期，所以駐臺北的美國海軍第二醫學研究所（NAMRU-2）與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合作一項長達7年的研究計畫，斥資75萬美元，除了約80名台灣人受雇在那工作外，許多婦女都自願參與這項計畫，也讓孩子們參加，原因是，那年代要吃飽真的是相當困難的事。
▼▲當年接受實驗的婦女和男童。（圖／李建成導演授權提供）
簡單來說，這項實驗就是把來自美國的營養品提供給當地婦女或男嬰喝，且採雙盲實驗，就此觀察有喝和沒喝的婦女所生的孩子或男童，「是不是長得比較健康」、「是不是比較高壯？」但整個牛奶實驗相當保密，不得對外公開，當地居民只知道「給美軍養」、「有牛奶可以喝」等，甚至因受試小孩只選男性，所以還一度流傳「喝了要去幫美國打仗」等。李建成透過父親提供的線索，找回當年許多在裡頭工作的阿姨們，還有許多受試者，但答案依舊很模糊，大家並不清楚、了解背後的原因。
所有的答案都很片段，國家檔案局裡也找不到任何文獻，李建成坦言，他一度覺得希望渺茫，後來抱著最後希望寫信給約翰·霍普金斯大學，歷經兩個月的等待終於等到回信，「回我們一封信說，資料放在他們學校裡面，有7箱的資料，那7箱的資料沒有寫什麼，他就寫有照片有影像什麼什麼，那當我們收到這個信件，我們就決定，『我們一定要去美國看看！』」不惜重本遠飛美國，李建成說，那時的自己沒有想太多，就覺得既然資料都在那，那就應該去看看、找回來。
▼▲李建成遠飛美國抵達約翰·霍普金斯大學，終於看到當年的檔案，更看到父親年輕時的動態模樣。（圖／李建成導演授權提供）
千辛萬苦抵達美國，並獲得查看、拍攝的同意，李建成回憶當時說，真的非常、非常感動，「美國對資料的保存，非常非常用心，他那邊收藏了50年前，這個水林白宮在做研究的所有影像，(總共有)三卷的影像，其中一卷他在美國放出來給我看的時候，我最感動的是，我在美國看到我爸爸在那個畫面上，然後他在搬東西，我從來沒有看過我爸爸年輕時候的樣子，但我竟然飛那麼久的飛機，從台灣飛到美國，我們還轉機再轉機，轉到紐約之後，我們再開車開4個小時，到這個馬里蘭州霍普金斯大學裡面，他把檔案拿給我看的時候，我自己在那邊看的時候都已經快掉下眼淚，沒想到一個離這麼遠的地方，我看到我爸爸20幾歲時候的樣子。」
談及美國的資料保存，李建成讚譽有加，因為真的保存得非常好，校方也告訴他們，那時的資料全被帶回美國給另一名老師做研究，後來那名老師退休後，資料就全留在美國霍普金斯大學檔案室裡面做典藏，「他們說放進檔案室之後，再也沒有人去看過，我們是第一個去看這些資料的。」時隔多年，這些檔案重新被開啟，並在李建成的努力下被拍攝紀錄片，但這背後要付出的代價不小，每一張你我所看到的，全是李建成自掏腰包買回來的。
▼▲李建成表示，美國對於資料的保存相當謹慎，當年更有專業攝影師紀錄、拍攝實驗過程。（上圖／記者張雅筑攝；下圖／李建成導演授權提供）
「照片帶回來都要錢啊，一張照片處理費就是29塊美金，因為他們是幻燈片，那時候我也不知道要選幾張，我們就討論我們大概有多少製作經費，所以我們就買了60張，就60張請他們做數位化的處理，不過這數位化的處理，就是要用在影片還要再付一個版權費。」除了照片外還有文獻資料，為了節省成本，李建成特別請人在當場用筆電一一記錄，他說，所有的內容都可提供研究和抄寫，至於要複印的話，就得花錢，「就是一張一塊錢美金，所以我們有派一個在那邊一直打資料。」
找回這段歷史的過程非常艱辛，拍成紀錄片更是，李建成說，自己到最後都不敢計算花了多少錢，但他直言，這5年的時間裡，一度有拍不下去的時候，經費當然是第一個問題。他表示，跨國紀錄片真的是很大的負擔，很感謝中間有一些基金會的幫忙，包括主婦聯盟、神腦文教基金會和中華電信等，甚至親友和紀錄片裡的阿姨們，也暖心給與贊助，讓他挺過部分難關，可以順利完成。
▲當年的檔案全完整被保存在美國霍普金斯大學，若要買回照片，一張處理費就是29塊美金。（圖／李建成導演授權提供）
記者忍不住好奇詢問，最後這個牛奶實驗結果怎麼了？導演李建成笑著透露，他們確實有找到答案，紀錄片裡也有呈現出來，但不能先「爆雷」、劇透。但他說，從他們找到的文獻顯示，美方當年相當重視這個研究，後來還進到國會報告，而實驗的結果也確實影響「現今」。
從2016年開始至今，好不容易在今年3月完成長達93分鐘的紀錄片《再會啦白宮》，不論是紀錄片裡的主角、一般民眾，很多人都想知道，「什麼時候會上映呢？」李建成嘆了口氣說，這個問題很多人問，但其實一部片不是說想上映、想到電影院放就可以，「一般不會想放我們紀錄片，所以我們必須要用一個方式，就是我們要去找發行商，那發行商去幫我們排戲院，但第一個，我們要去找發行商這件事情，其實發行商就要跟我們收一個叫做『服務費』，那這又是一筆很大的費用。」而這筆費用其實幾乎快和製作經費差不多，讓李建成直言，「這時候你就會兩難，你拍了一個片子，很想上大的銀幕去讓大家看的時候，而這時候你可能無能為力，我也很苦惱，因為我可能沒有機會上院線，這件事情是我很沮喪的。」
▼▲花了5年的時間、上百萬元找回台灣歷史、完成紀錄片《再會啦白宮》，李建成說，現在最大的願望就是，可以順利上院線，在大銀幕上播放。（圖／李建成導演授權提供）
最後一步還在努力中，李建成說，自己不只是導演也是老師，他仍懷抱著夢想，期待《再會啦白宮》可以在電影院被看見，「雖然我覺得我現階段快失敗了，但我覺得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在戲院放幾場，給我至少一場，我一定要讓我的爸爸媽媽、阿姨們，他們進電影院去看這場電影，在電影院享受那黑暗的空間，然後燈光關起來，然後看看50年他們的樣子，出現在那個大銀幕上面。」李建成笑著說，到時候紀錄片的人齊聚戲院看成品，自己已經可以想像那畫面了，肯定很吵，但那就是最感動和珍貴的一刻。最後他也語重心長表示，希望那些還在美國的檔案，有天政府可以全數買回，然後在水林白宮重現，「不只能讓大家認識這段歷史，也許也可以促進當地發展，成為新的景點也說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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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了解雲林水林白宮故事：https://reurl.cc/95Wj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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