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深記者鍾志鵬/台北報導
▲2003年9月6日,聖嚴法師與李連杰在台北市政府二樓親子劇場展開「無名問無明」對談,約有一千五百多人參加。 (圖/法鼓山提供)
李連杰的第一本書《超越生死》重磅上市。李連杰是黃飛鴻、方世玉,也是跟林青霞在《笑傲江湖》中虐戀的令狐冲。李連杰從影60年,疫情後選擇在台灣出書寫下自己外界不知道的心路歷程。描述跟已經離世的法鼓山聖嚴法師十日禪回憶令人動容,也第一次曝光英文名字不是「Lianjie 」而是「Jet」的意外由來。
▲2003年9月6日「無名問無明」前一天,李連杰前往法鼓山拜會聖嚴法師。(圖/法鼓山提供)
▲2003年9月6日,聖嚴法師與李連杰在台北市政府二樓親子劇場展開「無名問無明」對談。 (圖/法鼓山提供)
外界不知道的李連杰 難忘聖嚴法師的十日禪…………
李連杰在《超越生死》書中,親訴難忘法鼓山聖嚴法師的十日禪……
記得我在二○○一年拍攝電影《英雄》時,因勞累致病,到醫院裡吊點滴,見助理Vincent正好帶著聖嚴法師講《金剛經》的小冊,便請他讀給我聽。我對這份開示印象深刻。我心想,終有一天要親自拜見這位有智慧的大德。
2003年九月,長期隨聖嚴法師修學的May姐邀請我到臺灣,與法師舉辦一場名為「無名問無明」的公開對談,在答應之前,我提出一個誠摯的請求,希望能給我一天的時間向聖嚴法師請法。
漢傳佛教的諸多宗派裡,我對禪宗最有熟悉感,一部份是因為我曾拍過同屬禪宗寺院的《少林寺》電影,另一部份是我對禪宗的「頓悟」法門深感興趣;這十分吸引像我這樣渴望盡快解決問題的人!
▲2008年6月1日,法鼓山舉辦「安心、安身、安家、安業‧重建希望」座談會。右二 聖嚴師父、右一 李連杰、左二前副總統蕭萬長、、左一 台積電董事長夫人張淑芬。(圖/法鼓山提供)
▲2008年6月1日,法鼓山舉辦「安心、安身、安家、安業‧重建希望」座談會。右一 李連杰、左二前副總統蕭萬長、、左一 台積電董事長夫人張淑芬。 (圖/法鼓山提供)
聖嚴法師說:「你現在已經站在懸崖邊,多往前一步就開悟了。」
與聖嚴法師請益的時間安排在公開座談的前一天,由於媒體記者不斷追逐採訪,我們費了很大的工夫,才與聖嚴法師順利見面。我向法師請教禪宗的修行問題,也提出我最核心的疑問:「如何以最短的時間開悟?」
聖嚴法師說:「你現在已經站在懸崖邊,多往前一步就開悟了。也像是你站在紙窗前,可以輕易地用手戳穿窗紙。」我問該怎麼做?法師說:「你給我十天。」
我馬上答應!他又說:「今年冬天,在紐約象岡道場有十天的默照禪,我邀請你來參加這場禁語閉關。」聽到景仰的禪師提出保證,我無論如何都要赴約。
▲2007年12月16日李連杰現身法鼓山安和分院,響應聖嚴法師大願興學。 (圖/法鼓山提供)
▲ 2007年12月16日李連杰現身法鼓山安和分院,響應聖嚴法師大願興學。 (圖/法鼓山提供)
放下大明星光環 李連杰遵守一樣的作息時間、輪流洗碗洗馬桶
當年的十一月二十八日,我與Vincent依約前往紐約的象岡道場報到。禪宗道場的行程非常緊密,每天清晨五點第一炷香,一炷香就是打坐四十五分鐘,之後下座短暫休息,從清晨直到晚上十點半,多數時間都用來禪坐;禪坐以外,則是聖嚴法師開示兩小時、三餐時間、勞動時間還有睡覺時間。
在這裡的日常生活,需遵守嚴格的規矩,每個人都是吃一樣的飯菜,睡一樣的地鋪,遵守一樣的作息時間,輪流洗碗,輪流洗馬桶,無一例外。這樣的生活與我以往備受禮遇的經驗完全不同,甚至是相反,很不適應。
在修行方面,我則是帶著很大的期待參與十日禪。此前,我已經習慣藏傳佛教的修法,以豐富的冥想與儀式將心帶進入禪修,如今在漢傳佛教的禪宗道場裡,光是挺直腰桿盤坐在墊子上,什麼也不做,反倒讓我無所適從。一天下來腰痠背痛,第二天仍是如此,沒有任何個別導引,我如何可能在十天證悟?
我在心裡想:「文殊菩薩,您就告訴我吧,這個世界到底是只有一佛,還是有萬佛呢?」想著想著,眼前彷彿就像是電腦特效一樣,有流動的水,水慢慢旋轉,然後停下,變成了一尊大佛。我便想:「啊!是一佛!」不過,接著水又轉動起來,才發現大佛身後有無盡的佛!因為看的方向不同,縱看是一佛,橫看是無量諸佛。這就像是個夢境,像是文殊菩薩給的答案,也像是自心的浮現。若以言語描述,可以說是一佛,也可以說是諸佛,端看眾生的需求而定。
第三日,我們有一炷香是在室外禪修,我看往天空,注意到有隻鳥的飛行軌跡很奇特,彷彿它只在這個點與下一個點出現,而中間的過程消失了。
我聯想到電影拍攝。如果以一秒播放二十四格照片,這是我們覺得正常的影片速度;但如果以一秒四十八格來拍攝,並用二十四格的速度回放,那就會有變慢一倍的效果。也就是說,每一格都是單一獨特的,是我們的感官將所見連接起來才變成動態,亦即是心的意識創造了相續,一切景象都是感官的遊戲罷了。
這也像是看流水,當你詳細觀察一個小瀑布,可以發現水滴不是貫串的,而是每滴水之間都有間格,只因為我們是看它連續地走,所以會覺得是水流,但若慢慢感受,水滴與水滴之間是有縫隙的。
我將這些感受寫在字條上告訴Vincent,後來字條讓一位負責監香的法師收走;這是禪眾在禁語閉關時的問答機制。隔天,一位不認識的法師找我到房間談話,我說明了我的感想與問題,沒想到法師回答:「這是禪宗的道場,不要將密宗的觀想帶入。這一切都是不存在的。」
這讓我覺得挫折,以往我有問題,上師們都是殷切地回答,如今非但不是聖嚴法師親自回覆,眼前這位陌生的法師甚至否定了我的感觸。我有些不服氣,回到禪堂繼續坐,頗不是滋味。如今已經來到第四天,一丁點要開悟的感覺都沒有,此行到底是來幹嘛呢?
▲2007年12月16日李連杰現身法鼓山安和分院,響應聖嚴法師大願興學。 (圖/法鼓山提供)
李連杰說了一個十人球隊圍圈而坐的故事 聖嚴法師覺得很有意思
而後就在這種情緒中繼續,到了第七天,心想再三天就可以結束。雖然內心有些紛擾,但隨大眾按表操課,有個想法倒漸漸浮現。我彷彿看見一個人在尋找「開悟」,但找不到,一切像是徒勞。我又寫了字條,監香的法師再次找我談話,我不知如何描述這個感受,於是用一個故事來比喻:
有十人球隊圍圈而坐,每人的衣服上都依次標了號碼。我起身問右邊的1號:「0在哪裡?」,他說:「就在隔壁。」我走往下一個人,問他:「0在哪裡?」,他也說在隔壁,要我繼續往下問。我就這樣順著問到了8號,他回答:「過去兩個就是了。」我走過9號,但是又碰到了1號。我問1號:「0在哪裡?」他顯得非常不耐,回應我:「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就在隔壁!」我有點惱,覺得這幫人都在唬弄我,正當此時,我碰巧低頭一看,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就是0號!因為我從沒低頭看自己,所以不斷向外找,而一切竟都用錯了力。
故事說完,監香的法師沒說什麼,只讓我回去繼續禪坐。這次回座,我發現自己終於安靜下來,不看外面的景色,也不在意時間與空間,就只是單純地靜坐。最後的兩天過得很快,我已沒了一開始期待開悟的心情。
第十日圓滿,聖嚴法師來為大眾結行,他開示完畢之後,忽然說要為大家講一個故事,於是他將我告訴監香法師的十人球隊故事說了一遍。講完之後,聖嚴法師沒有提到這個故事的來源,他只請大家想一想,覺得很有意思。
▲2003年9月6日「無名問無明」前一天,李連杰前往法鼓山拜會聖嚴法師。 (圖/法鼓山提供)
我是誰?我姓李,名連杰,法號覺遠,道號天緣。
李連杰在《超越生死》中說,自己有不同的名字………..
身為一個電影工作者,我的中文名字「李連杰」為人所知,這個名字來自父母的恩賜。有趣的是,我的英文名字Jet Li,為何選「Jet」這個字?並非出於自己的安排,到底是誰取的名字?至今我也不清楚。
1.1982年,我演出的第一部電影《少林寺》成名,電影在菲律賓上映前,需要一個英文名字,若將我的中文名字英譯,可能會翻譯成「Lianjie Li」,當時的宣傳團隊覺得「Lianjie」太長,決定取用與「杰」字諧音的「Jet」,就此沿用至今。
我在電影《少林寺》中,飾演一位名為「覺遠」的少年武僧,於是「覺遠」也成了我的代表名字。
▲李連杰出版第一本著作《超越生死》傾訴自己的心路歷程,持續「尋找答案」。(圖/翻攝自豆瓣電影)
▲ 李連杰出版第一本著作《超越生死》傾訴自己的心路歷程,持續「尋找答案」。(圖/翻攝自豆瓣電影)
2.1980年代,因為學習道教的關係,有位老師另給了我一個道號「天緣」。
3.1987年,某次機會和金庸先生還有我的一位阿姨共餐,阿姨認為成功立業必須有名有字,她說:「因為你從小父親辭世,缺剛陽之氣,所以要有『陽』字,至於另一個字就讓金庸起吧。」兩週後,金庸先生決定給我「中」字,於是「陽中」就成了我的字。
4.1998年,我在臺灣宣傳好萊塢電影《致命武器4》(Lethal Weapon 4)時,皈依了藏傳佛教,正式成為佛弟子,師父羅貢桑仁波切(Lho Kunzang Rinpoche),給我的藏文法名念作「沃珠多傑」(Ngodrub Dorje),中譯為「成就金剛」。
▲ 李連杰出版第一本著作《超越生死》傾訴自己的心路歷程,持續「尋找答案」。(圖/翻攝自豆瓣電影)
▲ 李連杰出版第一本著作《超越生死》傾訴自己的心路歷程,持續「尋找答案」。(圖/翻攝自豆瓣電影)
5.2003年,我首次前往印度朝聖,當大寶法王(Karmapa,噶瑪巴)為我皈依授戒時,以「慈悲之子」賜名,藏音念作「噶瑪寧杰布」(Karma Nyingjei Bu)。5.二○一六年初,我有幸從年邁的揚唐仁波切(Yangthang Rinpoche)座前接受灌頂,他給我的藏文名字念作「勾阿恰車」(Go-nga Jadral),中文直譯是「五門離世」,白話的意思是「眼耳鼻舌身等五識,都脫離世俗」。
6.最後,2022年,當我陪著女兒在歐美學習佛法時,我跟她成了同學,陪她一起在明就仁波切座下皈依,我得到一個藏音念作「噶瑪貝瑪洛卓」(Karma Pema Lodro)的法名,意義是「蓮花智慧」。
▲李連杰出版第一本著作《超越生死》傾訴自己的心路歷程,持續「尋找答案」。 (圖/翻攝自豆瓣電影)
▲李連杰出版第一本著作《超越生死》傾訴自己的心路歷程,持續「尋找答案」。 (圖/翻攝自豆瓣電影)
從李連杰、Jet Li、覺遠、天緣、李陽中,直到第四個藏文法名「噶瑪貝瑪洛卓」,我在不同的場合有不同的名字,不同的人對我有不同的稱呼,然而,哪一個是我?我又是誰?這些名字各有其意義,哪個是代表我的符號?或是我需要去符合的標籤呢?
如果我只有此生,在滿足生理的需求之後,豐足的「名、利、權、情」應該可以提供心理的快樂與滿足吧?我也應該可以藉此免受生、老、病、死、貪執、嗔恨、嫉妒、矇騙等精神上的痛苦吧?但事實不然。
如果我不只有此生,而是有前生與來世,那麼我的自我實現與超越,要以何為基準呢?我是誰?我要如何超越自己?又如何超越生與死呢?凡此種種,皆是我不斷思考的課題。
帶著這些問題,我要尋找答案。
▲ 李連杰出版第一本著作《超越生死》傾訴自己的心路歷程,持續「尋找答案」。(圖/翻攝自豆瓣電影)
▲李連杰出版第一本著作《超越生死》傾訴自己的心路歷程,持續「尋找答案」。 (圖/聯合文學提供)
本文撰寫與摘自聯合文學出版-李連杰著作之《超越生死》
10月19日全台書店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