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是不是姐姐老了你就死了？」─和孩子聊生命的終點

▲圖／Pixabay

文／王雙雙（《聽孩子說，勝過對孩子說》作者）

我陪女孩們一起看電影《佐賀的超級阿嬤》，在貧苦的生活中，阿嬤總是展現陽光正向且趣味的思考故事溫情卻也煽情，我忍不住拭淚，再看坐在身邊的女孩們也個個臉掛淚珠，電影結束後我問女孩們：「怎麼啦？怎麼哭了？」

年僅三歲的小女兒回答我：「我沒有哭，就是眼淚怎麼都停不下來。」

女孩的話讓我覺得，原來「感動」一詞所延伸出來的另一種說法更具殺傷力，為了這種「感動」，此後我們都會在一個月的某一個挑部好電影來看，有些讓她「眼淚怎麼都停不下來」的電影我們會反覆地看，卻彼此都不厭煩，有一天，我在陪小女兒吃早餐的時候她突然問我：「媽媽，人死掉了要去哪裡？」女孩之所以會這麼問，是因為近期我跟女孩一起看的電影，歲月像小偷偷走了男孩的健康甚至生命，這也是女孩第一次問我這麼沉重的話題。

我想起兒時的自己也有類似的疑問，但長輩們對我的問題避而不談，在我記憶的深處，死亡是不能觸碰的神祕禁忌地帶，尤其是擁有她們之後，我感覺自己的生命存在更有分量，對於這類的話題也盡量能免則免，我會跟女孩們討論生命的「始」，但我們從未聊過生命的終。

此刻我的身邊若有長輩在，一定會厲聲制止女孩繼續發問吧？所以我慶幸此時只有我跟她們，而這一次的我，決定勇敢面對女孩的問題。

我們的生活周遭，從新聞媒體，從電視影像，從繪本中皆可看到關於生命的議題，孩子有疑問，身為媽媽的我，只想用一種正向和積極的態度，帶領她了解與面對，而不是逃避和恐懼。

小女兒此時就讀大班，她知道蝌蚪變成了青蛙，知道毛毛蟲要經過蛻變才能成為花蝴蝶，知道小雞是孵化的，知道小羊出生即跪下喝奶，知道嬰孩從小住在媽媽的肚子裡......那她，理應了解生命的循環以及宇宙萬物的神奇。

「他只是去另一個世界。」

「那他還會回來嗎？」小女兒緊張地看著我問。

「他在那裡也會有自己的生活，會認識新的朋友，我們只需要為他祝福就好了。」

小女兒突然認真地看著我問：「媽媽，是不是姐姐老了你就死了？」

此時房間裡仍有音樂流動，茉莉花盛放得正好，女孩濃密的長睫毛上灑滿金亮的陽光，我彷彿看到兒時的自己，面對如同黑洞般的「死亡」不知如何應對而手足無措的慌張，我拉著小女兒的手，輕鬆地笑著回答她：「對呀，應該是喔。」

女孩的神情從原本的好奇成了難過，她突然放下餐具，伸手到我面前緊緊抱住我：「我一定會捨不得......」女孩剛說完，就已經哭了，淚水打溼了她的長睫毛，她的嘴巴委屈地癟著，淚珠開始氾濫成海。

我抱著她安慰道：「寶貝，媽媽覺得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也說姐姐老了，到時候還有姐姐......」

「那不一樣......」女孩有了嗚咽的哭聲。

我輕拍她的背：「你看呀，雨會停，太陽會出來，白天黑夜每一天都來。」

「我會很難過......媽媽，我一定會忍不住哭。」女孩的手緊緊地勾住我的脖子。

我把女孩的眼淚擦乾，拉著她的手說：「妹妹，你不要難過，我們不知道明天會怎樣，就像你不知道我們家的燕子窩何時會孵出小燕子，但我們知道今天和現在呀，你現在陪媽媽一起吃早餐，我們聽音樂還一起晒太陽，是不是很棒？」

女孩輕輕地點頭，可是眼淚還是不止：「媽媽，你捨得離開我喔？」

「媽媽那麼愛你，怎麼捨得呀？妹妹，媽媽不會那麼快就離開你們，因為姐姐也沒有那麼快就容易老嘛！」

「可是......」

「妹妹，你可以伸手抱住媽媽的時候，就盡力地抱緊我；可以笑的時候，就千萬別低頭一臉的不高興；要知道，媽媽真的超愛你們的！」

「媽媽，我也好愛你！」女孩再度緊緊地抱住我。

那件事情之後，女孩的心裡並沒有留下恐懼，反倒是，更懂得珍惜，她跟我的相處更甜蜜，我們彼此黏住彼此，生活裡一刻都不想分開，每次去接她們放學的時候，女孩們總是在第一時間張開雙臂迎接我，跟我分享她們學校的趣事，而更多的時候，女孩對我的愛也轉換成了行動。

因為工作的關係，我的手關節常會莫名有疼痛感，某天我接女孩們放學返家時，關節的疼痛再次來襲，嚴重到手也無法舉高，姐姐懂事地一人扛起她和妹妹的書包和餐袋，妹妹則小心翼翼地攙扶我走樓梯，回到家的我正準備打開房間的電源開關，沒想到小女孩立刻說：「媽媽，電燈我來開就好，我不想讓你的手再疼了。」

女孩們哪裡知道，站在昏暗的客廳裡，兩行溫熱的淚悄然爬上了我的雙頰。

親愛的女孩們吶，懂得生命的輪迴雖重要，但我希望你們更加懂得珍惜和「感動」的意義，這樣你們才能真切體會，時間逝去不再回，我們愛人的心才不會匱乏，才不會捨不得伸出自己原本可以擁抱的手。

親愛的女孩們，不要擔心，我一定會陪著你們吶，看你們長大變老，看時光把你們變得那麼好。

本文節錄：【聽孩子說，勝過對孩子說】一書

   作者簡介

王雙雙

作者、編劇。江蘇人，現居臺北。

2007年開始創作小說，出版小說逾十部，以半夏及重光的筆名出版小說，作品包括《彼若盛花》、《七年》、《好姑娘永垂不朽》、《最好的時光遇見你》、《半島微光》等。

2011年任職編劇，跟隨老師至上海寫過一本電視劇。

2011年任職可米國際。參與創作劇本《安室愛美惠Ⅱ》、《終極一院》、《終極遊俠》、《櫻桃小丸子》（真人版）故事發想等。

2013年參與校園短劇《校園瘋雲》。

2015年創作劇本小說《以愛之名》，反映家庭暴力事件。

2015年成立創辦悅讀趣，推廣閱讀及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