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八事件紀實──宛如「人間地獄」的16天

文／陳世昌（本文節錄《戰後70年臺灣史》一書）

戰後，臺灣同胞目睹這一大批新來的貪官汙吏的不法行徑和惡行惡狀，街頭巷尾普遍流行著一句諺語：「狗走了，豬來了。」狗是指日本人，豬是指外省人。因為狗雖然凶猛，但能替主人守門看家。豬「不潔不淨」，隱喻貪汙，而且「只吃不做事」，暗指做事不負責任。這句諺語充分表達當時臺灣人對外省人的失望和不滿，也讓臺灣人開始懷念起日治時代法治和清明的「殖民統治」。

二二八事件發生的前後，臺灣島內也流行著一首民謠，形容當時的臺灣：「轟炸驚天動地，光復歡天喜地，接收花天酒地，政治黑天暗地，人民呼天喚地。」足見臺灣人對於接收後的失望痛苦，一遇火種，便可如火山爆發，一發不可收拾。

一九四七年二月二十八日一大早，由臺北市延平北路圓環和萬華龍山寺一帶的民眾帶動，上街敲鑼鼓，遊行示威，發動全市罷工、罷市、罷課，群眾立刻一呼百應，群起而攻。憤怒的群眾衝入警察派出所，把局裡面的一切物品拋到街上，放火燒掉；下午，群眾更衝到行政長官公署請願，遭公署衛兵開槍射殺，就改向新公園(今二二八和平紀念公園)聚集，在公園內召開「民眾大會」，占領公園內的廣播電臺，向全島人民播送事件的經過，號召大家勇敢起來反抗暴政，至此，這個星星之火立刻成為燎原之勢，演變為全島性的排斥和打殺「阿山」（外省人）的事件。

▲一九四七年二二八事件爆發當天，憤怒群眾湧到臺北市專賣局，縱火焚燒存貨，許多民眾遭到濫捕濫殺。（圖／徐宗懋圖文館提供／時報出版）

當天下午三時左右，陳儀發布臺北戒嚴。漫無紀律的軍警射殺了許多無辜的路人，更加激怒了群眾，臺灣人以牙還牙，在街上看到「阿山」，便以石頭或木棍打殺；又把外省人商店裡的一切物品，扔到街上燒掉，但絕不私吞，只求洩憤，動亂透過廣播和電話，迅速蔓延到全島各地，而以基隆、臺北、新竹、臺中、嘉義、高雄等地最為慘烈，臺灣頓成恐怖世界。

事變當天，我在臺南就讀國小二年級，近午時分，學校突然廣播說市區發生動亂，為學生安全，全體老師立刻輔導全校學生離開學校，快跑回家。只見學校前門、後門全部打開，門口及十字路口都有老師站崗指揮。當我奔跑回家時，清楚記得街上毫無人影，空空蕩蕩，道路兩旁店門緊閉，氣氛詭異。事後幾天，陸續聽說某某地方某某街上，有「阿山」被打得頭破血流，跪地求饒。

幾天後，聽說政府宣布戒嚴，街上到處可見軍警荷槍站崗，且時有軍車巡邏，市區一片寂靜。打殺「阿山」之傳聞也就銷聲匿跡了，但軍隊以機關槍射死百姓的傳聞陸續傳出。

在動亂中，三月二日下午，由官民代表共同組織「二二八事件處理委員會」，在臺北市中山堂開會，商討如何平息動亂，恢復秩序，還給臺灣同胞應有的權益和損失。處理委員會於三月七日達成協議，向陳儀提出「四十二項目改革方案」，包括臺灣行政長官公署應改為省政府，人民有言論、出版、集會自由，撤除警備總司令部，禁止帶有政治性質的逮捕、拘禁，徵兵限於守臺、不參加內戰，槍決緝菸凶手，解除國軍武裝，廢除專賣局和貿易局，起用臺灣人擔任公職，實施縣市長民選等。這些改革的要求，正是反映二二八事件的起因，如果實現，就從根本推翻了國民政府在臺灣的腐敗統治，自然不可能為陳儀接受並採納。

冥冥中的報應

當時，美國國務院所刊行的《對華白皮書》裡，曾有一段敘述增援國軍運到臺北後，立刻漫無目標、展開血腥濫殺的慘況真相，引錄如下：

三月九日起，發生廣泛而無差別的殺戮行為。在美國領事館的宿舍前面，工人並未有任何挑釁行為，就被刺刀刺死；也看到軍人搶奪行路人的錢財；婦女從家中被拉走；老人跑出去抗議，即被兩個軍人砍倒；服務於教會醫院的一位加拿大籍護士，勇敢的奔梭於槍彈中，搶救受傷的人們，當她帶領負傷者往醫院的途中，軍人從後開槍把負傷者射死；年輕的臺灣青年被捆綁起來，用鐵線貫穿手掌，拉過街道盡端。

教會附近，一位小學女教師從後被擊、被掠奪；有一美國婦女的家，受到附近陣地的機槍射擊，一位英國企業家要去救他，子彈貫穿了他的衣服，幸未打中身體；另一外國人看到一個騎自行車的青年，被憲兵叫下來，用刺刀刺穿了手掌。有人要躲，有人要逃，可是人們被射擊，軍人看到任何喜愛的東西，即掠奪過來，三月十日，領事館附近萬華一帶，許多商店主人被射擊。

以上是美國領事人員在現場目擊的實況紀錄，不可能造假或杜撰故事。依此看來，增援國軍第二十一師的漫無軍紀、搶奪財物、搶走婦女、射殺無辜等惡劣行徑，與原來駐臺國軍如出一轍。至於亂槍打鳥式屠殺臺灣同胞的殘忍手段，則為原駐臺國軍所望塵莫及，如此毫無軍紀的國軍，已經是土匪，不是軍隊。

從上海來臺協助鎮壓民變的第二十一師，屠殺手無寸鐵的無辜臺灣同胞時，威風凜凜，耀武揚威，可是「冤魂地下有知，神明天上有眼」，這支乘著在臺灣的「戰勝餘威」土匪國軍，不久奉命回防上海，在上海保衛戰中，立刻被共軍一舉殲滅，善惡之報，立見分明。共軍雖然被蔣介石罵為「匪軍」，卻無形中替無辜的臺灣同胞「出一口氣」，報「一箭之仇」，足以慰藉被殺害的地下冤魂。

本文節錄：【戰後70年臺灣史】一書

   作者：陳世昌

1939年出生於臺南市。政治大學法學碩士。曾任臺南家專講師、南臺工專教授、吳鳳工專校長、崑山科技大學教授。執教鞭之餘，本於「見史不如知史，知史不如留史」的心境，傾力撰寫臺灣近代史相關書籍。著有《臺灣演進史》、《中國近代史概要》、《中國近現代史精要》、《清末民初外患史》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