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廖彥朋(本文節錄《怕輻射,不如先補腦》一書)/時報出版
「核廢料放你家」是一種早期核能論辯中的大絕招,意思就是說「要是你敢把核廢料帶回家堆放,我就相信你說核能很安全」。通常這種話是完全沒有任何意義的,因為不管我想不想把核廢料帶回家,就現行法規而言都是做不到的,所以嗆出這句話叫做「進可攻、退可守」,因為對方要是不敢承諾帶回家,那麼就可以全盤否定他前面的論述;要是他反嗆「放我家就放我家」,他也做不到,你就可以噓他講空話,不愧是大絕招中的大絕招。不過話說回來,假設法令規定可以把自己的發電廢料帶回家,核廢料帶回家會發生什麼事情?
「核廢料放你家」這個概念其實是建立在另一個叫做「核廢料不能處理」的錯誤觀念上,一般人想像得到的核廢料,大概就是滿坑滿谷的鏽蝕鐵桶堆在某個空間,然後如果鏽蝕過度就可能會破洞、漏東西出來造成土壤汙染,最後導致寸草不生、萬物死絕。
事實上,核廢料處理並不是這麼一回事。首先我們要理解的是,所謂的「核廢料」或者「放射性廢棄物」主要可以分為「低階放射性廢料」與「乏燃料」兩種。「低階放射性廢料」多半來自一些放射性作業、醫療輻射廢棄物、實驗用輻射廢棄物等,它們和核電廠燃料的關係比較小,任何有核子業務的先進國家,就算沒有一台核能發電機也會產生相關的廢料,這些廢料通常會先把它壓縮成小小的,再用水泥包裹起來,防止輻射外洩。另外一種「乏燃料」,則是貨真價實和反應爐有關的東西,它是經過核衰變、發過電之後所剩下來的東西,具有高放射性,但是活度不足以再有效率地發電,所以過去是稱之為「高階核廢料」,不過近年來一些正在發展的技術,正試圖讓這些「乏燃料」重生,讓它們能夠再次拿來發電,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如果我今天想要把核廢料帶回家,那麼依據比例原則,我只把自己用過的核廢料帶回家應該是合情合理的吧!假設一個人一生的用電量是72 萬度電,而且這些電全部都來自於核能發電的話,以目前的核廢料減容技術每度電0.9 微升來算,他的廢料大小將高達648 立方公分!好......小啊,比寶特瓶裝的汽水大一點點。好吧,小歸小,它還是得有屏蔽,因為如果你把這個鋁罐大小的核廢料直接堆在家裡的某處,每個人都不敢靠近那個地方了,所以我們必須使用金屬加上混凝土做一個「家用乾儲桶」進行輻射屏蔽,讓乾儲桶外部的輻射劑量符合「每年不得超過0.25 毫西弗」的輻射防護法規,這個前提之下,完全是可以高枕無憂的。所以說,「核廢料放你家」本身是一個利用無知恐懼所製造出來的假議題,只要法規鬆綁,在輻射安全兼顧的前提之下,核廢料當然可以放我家。
我們身為在放射線科工作的人,自己也是核廢料生產者。包括核子醫學科的各種放射線藥劑、放射腫瘤科用來治療的放射性金屬,只要醫院每天開著,核廢料就一直產生,你問我可不可以不要產生核廢料,當然可以!不要診療病人就可以了。事實上在核子醫學科裡一些藥劑所使用到的核種是來自於核反應爐的,像是「鎝-99m」的原料「鉬-99」就是從鈾的核分裂所得來的,如果我們致力於消滅核反應爐,也就幾乎等於消滅自己的性命,因為很多疾病將再也無法診斷了。
對一個科學家來說,所謂的「正反兩面」並不是等重的。有些人會說:「雖然你提的這些東西有科學證據,但是也有人說如何如何如何。」這種似是而非的話很容易把不了解的人誘導到所謂的「兩種意見都很重要」或是「兩邊一樣爛」的邏輯,完全是思考上的陷阱與盲點。事實上,在科學的領域中,我們不能只看單一研究的結果,必須要從數以萬計的研究論文中,以客觀的角度抽絲剝繭才能歸納某個特定現象可能的面貌,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通常認為國際性大組織所提出的報告較為可信,因為那些報告都是全世界最專精的專家學者,埋頭檢視現有的科學證據所整理出來的結論。
然而,你總是會找到若干和所謂的「主流學界」不同的觀點,因為科學的世界是自由的,任何人都可以提出自己的假說,然而,一個假說最後是成為學說或是廢紙,關乎這樣的假說是否能在其他人手中無限制地重複,而那些冷僻的假說多半是無法重複的。因此,正反意見未必能夠等重地放在天平的兩端,做為一個非專業領域者更應該要小心這點,所謂的客觀並不是躲在「各打五十大板」的背後偷渡錯誤資訊,而是依照證據「有罪責百、無罪開釋」,這才是科學的態度。
放射線的缺點,感謝各大媒體經常報導,連一般民眾都已非常了解。幸運的是,時至今日,經過了無數的科學實驗以及一些核子事故的經驗,我們已經非常了解放射線,好比說輻射劑量對我們的健康有怎麼樣的影響、要怎麼防護才能讓我們安全無虞、哪些東西會自己產生放射線、可以用怎樣的方法自己生產放射線,這些問題幾乎都是有解的,最關鍵的是,我們需要專家來處理這些問題,而不是一些煽動式的民粹口號。
本文節錄:【怕輻射,不如先補腦】一書
作者:廖彥朋
《台灣鯛民》專頁原作者,網友暱稱為「養殖戶」,自稱「周魚民的老闆」。
大學念的是放射科學,發現自己沒有這方面才華,碩士轉讀醫學物理,又發現這行沒有前途,在醫院工作三年半之後帶著兩把吉他逃到日本,在京都大學醫學研究科當博士生專攻醫科學。
經歷:長庚大學醫學物理暨影像科學碩士、雙和醫院醫學物理師、中華民國醫學物理學會醫學物理師認證、日本京都大學醫學研究科醫科學博士生(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