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鏡週刊
台灣有拜不完的神,正月初九天公生,2月觀音做誕辰,3月瘋媽祖,4月瘋王爺。1980年,大家樂狂潮,台灣人拜神求明牌,輸了,就向神明報復,砍神明、燒神明,最後丟入河海,這些神明被稱為:落難神明。
時至今日,貪婪的金錢遊戲仍不停歇。林金連收容6,000多尊落難土地公,也身陷土地的大富翁遊戲之中,為了不讓祖傳的幼兒園被迫遷,他打官司瀕臨破產,卻竟然中獎千萬。在背後擲骰子的那雙手,是人?還是神明?
宮廟倒閉、信仰與生活型態的改變,也是神明落難的原因。雕刻師傅林新來收容神明,像是收容被遺棄的貓狗,把自己的家讓給一萬多尊神明住。回收神明的過程,讓他看見願望的破碎,以及人心的悲涼。
▲12年前,林金連與好友鄒慶榮法師,為車城福安宮無人認領的1千多尊土地公做退神處理。這些神明仍好好存放,原主人資料都建檔,林金連期待有一天信眾會來領回。
神明顯靈中獎千萬
哪一種落難神明最多?「土地公最多,因為傳統做生意,都拜土地公。」工廠會拜,大大小小的公司行號也會拜,然而當生意做不下去,「也不可能搬回家裡,生意終結了,所以神明也必須終結掉。」收容這些神明對他而言是一種善行,「我現在扮演的角色,就像神明,有人求助,我就去幫忙,你的事情若能夠解決,你就不會發生事情。」儘管林金連自己的事情,仍無法解決。
幼兒園被納入重劃區,兒時的農田蓋起豪宅,灌溉的黎明溝被掩埋。他指著隔壁建物氣憤地說:「一棟2戶,一戶一億。年輕人哪買得起?」他從小在此長大,幼兒園內,「每一棵樹都是我親手種植,這裡也是很多孩子的母校。」為了不被拆除,他打了8年官司,訴求原地保留,高昂的訴訟費與幼兒園虧損,一度令他瀕臨破產。但神明顯靈了。
收容神明是善行,瀕臨破產時,神明顯靈了。
4年前某一天,他打開電視,新聞報導一張中了1,000萬元的發票,因為打了統編,「電視上在爭論可不可以領,說是台中某間幼兒園,用網路買了2具電話。」他發現自己竟然是中獎人,便找出發票,緊盯新聞,「心情一下天堂,一下地獄,最後可以領,這間學校才可以撐到今天。」林金連不拜神,也不許願,但他一直感受到神明力量的幫助。
我問,土地重劃開發,賣地不是可以賺很多錢嗎?他嘖了一聲,彷彿我問蠢問題,「感情比錢重要。」他對父母的情感很深,造了父母的半身銅像擺在佛堂,「我這一生除了當兵沒離開過媽媽,爸爸媽媽走了,摸不到他們,相片也是平面,你會希望他們還在身邊,可以摸得到。」他脆弱無助時,就對父母銅像傾訴,「我會跟我爸講,我現在欠錢,還錢很艱苦,那一講之後,心就會沉澱下來。」
▲林金連不拜神,而是拜父母銅像。佛堂中擺著母親的半身銅像,而窗外豪宅林立,成為金錢與情感的對比。
父親過世前,因他熱衷經營幼兒園,將土地全數給他,也包含家族企業的股權,兄長認為家產分配不均,狀告法院,他被判偽造文書,入獄服刑8個月。話題涉及手足爭產,原本談神論鬼無禁忌的他,話變少了,「雖然進監獄時有怨過,但現在沒有了,我不怪他們,我的兄弟姊妹們都是好人,要怪,也是怪我自己。」
遇難時,求神拜佛都沒用,人的力量最重要。
收容落難神明並不讓林金連感到害怕。他說自己是當地的土公仔,對於神鬼沒有壓力。他回憶母親過世前的一刻,家中總是有很多朋友來串門子,「但媽媽去世後,我覺得奇怪,怎麼都沒有人來,這些人都怕死,不敢來。」空盪的家讓他難受又寂寞,於是發誓,「如果地方上有喪事,我一定幫忙,就變成地方上專門處理喪事的人,包括買棺材。」
他為母親守墓,「葬在大肚山,人家守墓3年,我守墓5年,每天下班後就開車到墓地,晚上就睡在那裡,大概是墓園顧得太漂亮了,就被盜墓。」某天他巡視墓園,看見母親的墳被挖開,「棺木沒有翻開,從側面打了一個洞,把我媽的手拉出來。」手腕上的珍珠手鍊被盜走。人的貪婪,超越對神鬼的畏懼。「害人的不是神鬼,而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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