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世隔絕的桃花源　被時光凍結的雲南彝族部落：垤施

圖．文／陳耀恩

距離昆明約七小時車程，有個少數民族的部落 - 垤施，座落海拔 1600 公尺的雲南紅河縣山上，雲海常年圍繞，仙氣充滿的美若天空之城，除了汽車、電視等少數幾項文明產物，當地仍保有百年前生活方式與穿著打扮，時空彷彿凝結讓這成了與世隔絕的桃花源。

陳耀恩,Ean Chen,垤施,雲南勿用

▲終年享有雲海之美的垤施

而村落的產生，也巧與隱世有關，約三百年前有三兄弟為了逃避徵兵在這定居，從此開支散葉、今日已有居民四千餘人。我之所以來這，是接受一個研究雲南彝族民俗音樂的田野調查所託，以攝影師身份在今年農曆年前夕，千里迢迢到此進行影像拍攝，住在上寨的民宅近一週，跟著上市集採買、到鄰居街坊體驗 25 道佳餚的請客盛情，在一日拍攝工作結束之際，我會一個人帶著手沖咖啡爬上頂樓，欣賞夕陽下的風起雲湧，那是很深刻的旅行畫面。

陳耀恩,Ean Chen,垤施,雲南勿用

▲當地婦女抓雞的姿勢跟乾隆年間的畫作如出一轍

梯田雲海，上下山沿途風光隨手拍都是絕景

驅車上垤施的山路，路況很糟，偶爾還要與一群過馬路的豬仔爭道，但不可否認這絕對是一條世界級的景觀公路。山腳下有條紅河流淌，接著會經過綠樹格梯田，等高線般的曲線一層一層向外延伸，上帝用光在不同時間著上不同顏色，大美不輸著名的元陽梯田。車子繼續爬升穿過霧區之後，接著彷彿駛進雲的國度，雲海鋪展開來，凸出的山頭都成了一座座浮島，猶如置身仙境。

陳耀恩,Ean Chen,垤施,雲南勿用

▲空拍垤施

▲綠樹格梯田的光影之美

借宿國寶級民俗音樂人的家，音符無所不在

垤施共有七個寨子，這回住在上寨、一位國寶級民俗音樂人王里亮的家，我們都直接親切的叫王爸爸。王爸爸是寨子裡長輩中少數會講國語的，但因口音重，我全神貫注皺眉地聽，仍僅能勉強聽懂一成。王爸爸精通多種樂器，甚至摘自附近某棵樹上的葉子，都能吹出音階，他另外有個木頭搭建的工作坊，在那製作的樂器都成了山下的爭相收藏。

陳耀恩,Ean Chen,垤施,雲南勿用

▲國寶級民俗音樂人王里亮在自己製作樂器的工作坊

同行的師大音樂系教授與指導的中央音樂學院博士生，為了研究彝族音樂，這幾年上山數次，早已被王爸爸以親人相稱。為把握難得的田調機會，從早到晚只要一有時間，王爸爸總是被兩位認真的師生圍著，一會兒要他彈唱不怎麼好上口的五聲曲調，一下再指導頗具難度的樂作舞，透過口述與錄影，希望把這寶貴的少數民族樂舞介紹讓更多世人認識。

陳耀恩,Ean Chen,垤施,雲南勿用

▲與王伯伯在他的工作坊

阿札河鄉傳統市集每週六登場，剪髮、算命或買頭牛回家
旅行世界，市集是認識當地的重要切面。鄰近的阿札河鄉洛孟村有個週六市集，保留數百年來的傳統。我們隨著背上竹簍的王爸爸趕集去，步行廿來分鐘到達。還沒走進市集，就看到幾頭牛被拴在外頭，這個市集有個傳統是依據販售家畜的體積大小、由外而內展示，牛在最外頭，依序是羊豬雞等。

陳耀恩,Ean Chen,垤施,雲南勿用

▲週末市集販售家畜依照體積大小由外而內展示

路旁黃土地上還有一排露天剪髮，客人有小有老，市集提供的服務多元包括露天算命。逛一圈下來，青菜、魚鮮、肉品、大菸絲、烤豆腐、鍋碗瓢盆，什麼都賣，什麼都不奇怪，有趣極了。路上見到一名身穿傳統服飾、剛從市集買完雞的女子，據說抓雞姿勢與一幅乾隆年間的畫作如出一轍。彷彿隱世獨居的世外桃源，這是我見過傳統保留最完整的市集。

陳耀恩,Ean Chen,垤施,雲南勿用

▲週末市集的露天理髮

陳耀恩,Ean Chen,垤施,雲南勿用

▲當地都是用碗來盛菜

陳耀恩,Ean Chen,垤施,雲南勿用

▲樹花，是當地的特別料理

難忘的茅坑經驗

王爸爸家沒有免治、連馬桶都沒有，跟左鄰右舍一樣，上廁所都得走上幾分鐘到公共茅坑去。因此山上幾日，我都衷心祈求掌管消化排泄之神眷顧，不要讓我太常有便意、但一旦蹲上茅坑就要爭氣，切勿佔著茅坑不拉屎。這天中午風和日麗，是上茅坑的好時機。「大號入坑、小號入槽」是廁所裡的題字，一排半人高的隔間，蹲時正好擋住左右鄰兵的臉。我選了最靠牆的隔間，褲子一脫、等到有靈感了，怎覺得下方有細碎聲音傳來，莫非是蛆？我低頭一看，啊⋯是平常吃蟲的雞，還有兩隻，此時他們正在覓食，東啄西叼的，重點來了，在我正下方的兩名食客，下一秒就要接受我從天而降的驚喜，一方面我感到抱歉，另方面擔心被空襲的他們，萬一嚇到變成憤怒鳥，振翅飛起來向我襲擊可該怎麼辦。

陳耀恩,Ean Chen,垤施,雲南勿用

▲難忘的茅坑體驗

最美的彝族人文攝影，是媽媽們的笑臉

這幾天揹著相機與棚燈走上走下，拍到很多很棒的彝族人文風景，但都不及媽媽們的笑臉來得印象深刻。山上的最後一晚，總自己躲在灶房吃飯的王媽媽難得坐下跟我們一塊晚餐，用餐時，她手比了我正在存照片的筆電，不會說國語的王媽媽講了幾個彝話，聽不懂的我們為表禮貌還是硬回說「喔對，我們正在存今天拍攝的照片」。吃到一半，她離開了一下，後來她就讀國小的孫女從樓上跑下來跟我們說，她奶奶想看照片，原來是跑去請孫女充當翻譯。我們跟王媽媽說沒問題，等等吃飽，就來看照片，讓她看前幾天我幫她跟王爸爸在木工房的合影，還有今天拍的彝族表演，她微笑回應。用完餐後，她不見身影。我上樓回房間收拾散落一地的攝影設備。

陳耀恩,Ean Chen,垤施,雲南勿用

▲王媽媽與鄰居姊妹淘是熟女版的 SHE

突然，樓下一陣熱鬧，主持本次田調的教授喚我，説王媽媽換了一身好漂亮的衣服，可否請我幫她拍個照。我馬上意會過來，原來，王媽媽方才想講的，並不是要看照片，而是想拍幾張照片。我馬上把剛收整入袋的棚燈，再全部拿出組合起來，想幫王媽媽拍幾張好照片。似乎是這幾天來第一次看王媽媽這麼開朗，平常總是在廚房幫我們張羅好菜的她，話總是很少，此刻，她跟左右鄰居的姊妹淘相互整理儀容如出遊的網美，對、住在隔壁的兩位媽媽也盛裝一塊來拍照了。隨即，我把照片存到電腦播放給幾位資深美女觀賞，看到照片中的自己被逗得笑燦如花，媽媽們伸出手打拍攝時把自己逗開懷的孫女，那一刻，我站在旁邊好感動的微笑，感受真切的攝影力量。

陳耀恩,Ean Chen,垤施,雲南勿用

▲與王媽媽與姐妹們一起合影，感覺幸福可以很簡單

若你到垤施，邀請你也這麼做

待上幾日也產生感情，對垤施的心意，是我帶走了什麼。從雲南下山這日，我多帶了一包東西，是六天帶去所製造的垃圾。山上可惜的一點是垃圾處理還無法做好，隨處可見。在過去，還沒有像塑膠這種人工垃圾出現前，大自然可能都還吃得消，但如今，恐怕負擔就重了。不想看見帶去的垃圾後來出現在淙淙而下的渠溝中，索性包好放進行李箱，帶回城市裡。若有天你也到了那，請也幫忙把垃圾帶下山，讓垤施繼續還是百年前那個雲深不知處的桃花源仙境。

陳耀恩,Ean Chen,垤施,雲南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