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建一開講／武漢肺炎封城的黃崗　竟是〈赤壁賦〉誕生地！

文／邱建一（藝術史學者、新月藝文負責人）

這次武漢肺炎的疫區當中，湖北省有幾個城市因為要控制疫情而暫時被封城了，除了武漢市之外，還包含鄰近的黃崗市與鄂州市。

▲這次武漢肺炎被封城的黃崗市有北宋大文豪蘇東坡（1037-1101）的蹤跡。（圖／翻攝自維基百科）

說到鄂州與黃崗這兩個地方，一般人可能覺得有點陌生，但其實這兩座城市規模雖不如武漢市，但它們都是歷史名城。鄂州市與南宋抗金名將岳飛（1103-1142）有關，而黃崗市則是北宋大文豪蘇東坡（1037-1101）居住過的地點，北宋神宗元豐二年至七年（1079-1084），他在黃崗完成了大名鼎鼎的〈前赤壁賦〉、〈後赤壁賦〉、〈念奴嬌大江東去〉以及台北故宮的國寶級展品〈黃州寒食帖〉，還有現今各大餐廳都可以吃到的「東坡肉」也是在這裡完成的。蘇軾之所以叫做「東坡先生」，也是在這裡取的別號。

蘇東坡被貶至黃州 黃州就是黃崗市

眾所周知，蘇軾（東坡）是四川人，他20歲時考上進士，到當時北宋的首都汴京（開封）當官。而他之所以會到湖北的黃崗，是因為當時的政治氛圍混亂，士大夫各自結黨互相攻訐，而蘇東坡因為座師是大文豪歐陽修的緣故，因此和打破水缸的司馬光等人被歸類在「舊黨」。

北宋神宗元豐二年（1079）三月，黨爭越演越烈，反對王安石新法的官員以歐陽修為首的一干人都被降職。而當時被歸類在舊黨的蘇軾（43歲）因而被貶官，由繁華的徐州（江蘇）知州調任到比較荒涼的湖州（浙江），而被調任的蘇軾收到調任詔書後，按照慣例得回覆「天恩浩蕩」，但他上書謝恩居然發了點小牢騷，文謅謅地寫了：

「知其愚不適時，難以追陪新進，察其老不生事，或能牧養小民。」

結果因為這幾句話，又讓政敵抓到把柄，狠狠地上書參奏了蘇軾一本：

「愚弄朝廷，妄自尊大。訕謗朝廷，言偽而辯。行偽而堅，怨己不用。」

訕謗朝廷，這是何等嚴重的罪名，在過去的時代如果認真追究起來，可是得落個死刑的。因為這24個字，蘇軾被逮捕入獄，在獄中被關押了幾個月，自覺必死。但後來太皇太后力救，勸皇帝「豈有因盛世而殺才士」，蘇軾最後被貶黃州，以「檢校尚書水部員外郎黃州團練副使本州安置」充任。同案被牽扯者29人，包含黃庭堅、司馬光、曾鞏等人都很衰的一起被貶官，牽連甚廣。

黃州就是現今湖北黃崗市。蘇軾以犯官的身分被貶「黃州團練副使」，而且這個官根本就只是個虛名而已，因為「不許簽署公事」，被地方官員就近看管。抵達黃州之後，蘇軾一家人被分配居住在館驛「臨皋亭」。此時蘇軾一家人生活拮据，犯官沒有薪俸，只有最基本的生活基礎配給。

吃貨蘇東坡在黃崗搞了「東坡肉」

還好蘇軾之前在湖州擔任知州（縣令）時，還存有一點私房錢，北宋縣令月俸十五貫（15000錢），本來這筆薪水算是挺優渥的，但神宗時期因為濫鑄錢幣導致通貨膨脹、物價高漲，銅錢大貶值，十五貫錢換算不到一兩白銀。傳說，蘇軾把每月將僅有的一點點錢分為三十份掛在屋樑上，每天取一份使用。

到黃州就任之後的蘇軾一家人衣食匱乏，生活極其清苦。傳說，某位馬姓友人看不下去，向黃州知州要求撥給蘇軾一塊廢棄軍營附近的官田，讓他自己耕種，自己供給飲食，蘇軾一家人因此免於飢餓。蘇軾在當地農戶的協助下，自己蓋了一間屋子，因為落成在大雪之中，所以自稱為「雪堂」，而雪堂的位置位於東坡，所以又稱「東坡雪堂」，自此蘇軾也自稱「東坡居士」。

而且當時飲食匱乏，原本就是吃貨的蘇東坡只好自己變花樣搞吃的，大名鼎鼎的東坡肉也因此被發明，蘇東坡還很得意地寫了有點詼諧滑稽的〈豬肉頌〉，歌頌自己利用當地食材搞出來的紅燒肉：

「淨洗鐺，少著水，柴頭罨（讀音演）煙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早晨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

但值得一提的是，東坡肉雖然是在黃州（湖北黃崗）發明的，但東坡肉的推廣卻是在杭州。北宋哲宗元佑五年（1090），蘇軾終於獲得平反，調任杭州知州，杭州當地最知名的景點就是西湖，據說大名鼎鼎的「蘇堤」也是蘇軾任職此地時整治的。在整治西湖時縣老爺蘇軾發動民工協助，但在供應民工飲食時經費不足，此時蘇軾突然想到在黃州時常吃的豬肉（北宋習慣吃羊肉），他購買大量的豬肉，按照黃州之法烹煮給民工食用，杭州人因此稱為「東坡肉」。

蘇東坡錯認赤壁之戰的地點 赤鼻磯因此暴紅

而黃州當地有個叫做「赤鼻磯」的小崖岸在長江邊，東坡先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是四川人，搞不清楚湖北當地的土話口音，把「赤鼻」誤為「赤壁」，或者是有其他原因而誤解。但不管怎說，這位大文豪還真的把馮京當作馬涼了，硬是指鹿為馬地把赤鼻磯當作是那個三國時期三分天下的赤壁之戰的地點，還大發思古之幽情地寫了〈前後赤壁賦〉以及〈念奴嬌大江東去〉。這幾篇寫得真是好，蘇東坡文筆之佳，可說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他的文字真的是驚天地泣鬼神天雨粟鬼夜哭，大文豪、大詩人之美譽並非浪得虛名：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趙孟頫〈前後赤壁賦〉，北捷故宮複製品展。（圖／邱建一提供）

但是，文章寫得好是好啦！這個我想不會有人否認。一直到現今的國高中課本中還收錄了這幾篇文章，莘莘學子們不但得背誦，考試還會考。

但真實的情況是，蘇軾以三國故事的赤壁大戰為背景寫的這些文章，根本就搞錯了地點，赤壁之戰不在黃崗，而是在不遠處的另一個地方，也是在湖北省的浦圻（音同其）市，1998年蒲圻市也因此更名為赤壁市。但也有人說，赤壁之戰也有可能是浦圻旁的嘉魚縣，但不管是哪個地點，黃崗的赤鼻磯一定是不對的，只是因為蘇東坡搞錯了地方，所以黃崗也因此享有與赤壁之戰有關聯的盛名：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蘇子與客泛舟遊於赤壁之下。清風徐來，水波不興，舉酒屬客，誦明月之詩，歌窈窕之章。……」

黃州（黃崗市）不是現在才躍上歷史舞台的，早在千年以前就因為蘇東坡寫的文章而變得很有名，成為歷史文化名城之一。文人筆墨威力無窮，蘇東坡手上的一管筆，把黃崗的赤鼻磯給寫紅了，這大概也是東坡先生始料未及的吧？

▲藝術史學者邱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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