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文/新新聞
從2000年就說要興建的淡水河北側沿河平面道路,除被戲稱為選舉支票,最後還造成環保團體與地方居民的衝突。14年底,最高行政法院判決新北市環評敗訴,痛打地方政府三個巴掌,引發環評究竟是保護環境、還是為開發護航的爭議?
「我每天從板橋載我女兒去淡江大學上課,今天早上塞車就塞了30分鐘!她問我政府為什麼不解這個問題?」就算透過電話,還是能感受到陳小姐的激動,「我說,政府有要解決呀,只是有些人不讓我們蓋新的路。」這正是這幾年來,淡水面對環境與開發衝突的縮影。
新北市繼續補件,不會放棄
這條「新的路」,就是被稱作「淡北道」的淡水河北側沿河平面道路,全長4.7公里。由於台北與淡水之間的公路只能仰賴台二線,每逢通勤尖峰、假日,來往車流便飽受塞車之苦。但由於道路幾乎緊貼著紅樹林保護區,加上興建之後,車流將大量湧入台北市連北投居民也抗議,讓興建過程爭議重重。
2014年年底,新北市政府被判環評敗訴,立即停工。新北市長朱立倫表示「遺憾」,會依法進行二階環評,市府看來信心滿滿,沒有要認輸的打算。但這一條經過兩個保護區、所費不貲的路,已經吵了十四年,環評被判無效,中間到底有什麼問題?
淡北道最早在2000年由交通部提出,當時的環評就被環保署駁回不予開發。而新北市政府認為淡水交通問題嚴重,在10年修正計畫再次送審。隔年,環評「有條件」通過。但在地居民有疑慮,故提起訴訟。
13年,高等行政法院宣判居民勝利,但新北市政府不滿,提起上訴,在14年年底被駁回。但新北市工務局新建工程處處長詹榮鋒認為,淡北道預定地是目前「新北市最壅塞、急迫性最嚴重」的地方,就算環評被駁回,新北市也只是繼續補件,不會放棄。
詹榮鋒提到,目前已動工的部分是與淡海輕軌共構的地方主要是基樁等前期工程,已花去一億元。進入二階環評後,至少還要兩年才能知道結果。而環評被撤銷僅是程序問題,只要補件通過應不是問題。
但真的只是程序問題嗎?
疑慮一:環評有問題仍動工
事實上,從11年環評公告至14年年底被判決撤銷這段期間,新北市完全沒有停止動工,「這表示它根本不把判決當作一回事。」環境法律人協會律師黃正琪表示:「有訴訟,就代表環境評估審查過程可能不當,繼續動工,環境的破壞是不可逆的。」
環境法律人協會律師張譽尹提到,這個衝突來自於行政權、司法權分立「環評法基本上是規定:『無環評、無開發』,但行政處分的效力卻是『未撤銷前有效』。所以在判決確定前,環評是有效的,新北市政府可以動工。」張譽尹舉例:中科三期、四期、美麗灣,都是環評有疑慮,卻繼續開發,造成環境破壞無法回復的狀況,「合法,卻不合理。」
疑慮二:規避二階環評
而詹榮鋒也坦承,最高行政法院認為,新北市將二階環評必須做的事情,納入原本環評結論的附加條件,使之「有條件通過」,是在規避二階環評。張譽尹也提到,這些有條件通過的「條件」,最後有沒有被實行,在監督方面非常困難。
黃正琪指出,提起訴訟的過程中發現許多環評沒有仔細做的地方,「法官還親自去現場量道路預設地與紅樹林保護區的距離多近,因為新北市送來的資料裡沒有說清楚。」這些基礎事實的不具備,讓她質疑最初的環評審查究竟有沒有好好審查?倘若居民沒有提起訴訟,模糊的地方是否就這樣被通過?
疑慮三:國家講話自相矛盾
「最高行政法院也藉著這次判決告訴政府,講話不可以自相矛盾。」張譽尹表示,根據《環境影響評估法》、《環境影響評估法實行細則》,開發行為與周圍之相關計畫,有顯著不利之衝突且不相容者,必須進到二階段環評,「淡北道的建地附近,至少有三個計畫。」
《文化資產保存法》規定紅樹林自然保護區不得開發,《永續海岸整體發展方案》規定海岸線與省道之間的路域,不得在開發國道與省道、《國家重要溼地保護計畫》認為國家重要溼地所在地要以保護為上,而紅樹林就是國家重要溼地。
「這些計畫都是國家自己講的,但環保署不承認。他認為這些計畫法定效不足,且所謂的《周圍相關計畫》不是環保計畫,是淡江大橋、三芝北投公路、台北港這些『開發計畫』。」張譽尹痛批:「但環評不是用來保護環境的嗎?」
然而被打臉的不只新北市政府,還包括負責環評審查的環保署。儘管新北市政府一再強調,原先的環評長達5年,且是由環保署專業的環評委員審查決議,月仍被最高刑法院判定「審查結論出於錯誤事實認定或不完全資訊」、「一階環評具程序瑕疵」等結論,在在顯示環評程序有問題。
環保署酸表示自以已經「深切反省」,13年8月迄今,判決應續行二階環評審查結論之案件比率43%,比起從前平均12%高了許多。但從淡北道的官司來看,是居民提起訴訟,才被發現環評結果有瑕疵,倘若從審查程序就出了問題,就算進到二階環評,恐怕也只是拖時間的虛張聲勢而已。
解決交通流量只有蓋新路一途?
最早由交通局主導的計畫,被駁回的環評建議中就寫著「為紓解台二線交通擁擠,應同時考量三芝到北投線的開發,鼓勵民眾搭乘捷運、以及採取交通管理等其他方案」,但十四年來,政府的答案始終都只有「蓋新路」。
淡江大學運輸管理系教授張勝雄表示:「蓋好的前半年交通可能會很順暢,但之後大家看可以開車了,又會恢復壅塞。」他提到,建再多聯外道路,最終車流都要進到淡水市區,但是內部道路無法負荷這麼大的交通量,老舊市區也沒有改善的空間。
環境法律人協會律師張譽尹也指出:「這是自然環境的限制,淡水本來就無法住這麼多人。」張譽尹認為,從淡海新市鎮就是錯誤的計畫,「淡水的對外交通就像脖子,頭沒那麼大、脖子又很細長,政府卻硬要帶那麼多人進來住。」他也指出,塞車嚴重主要是在假日,加上沿路有太多施工工程,造成路廊破碎,「一個下水道工程可以蓋三年,圍籬圍著裡面也沒在施工!」痛批政府營造萬民仰望淡北道的假象,並造成環保團體與居民的對抗,「我們從來沒有否定淡水人的交通需求。」
「為什麼不從既有的台二線改善?」張譽尹指出,當初的都市計畫規定紅樹林至竹圍路段的房子全部都得退縮興建,留下未來台二線將拓寬的路面,政府卻跳票。新北市新建工程處處長詹榮鋒解釋,是因為徵收預算高達150億元、工程費200億元,且拓寬兩邊也只能各增加一個車道,淡北道的可行性比較高。
而淡水房市推案量、空屋率都是新北最高,身為淡水房市「春藥」的三大支票:淡江大橋、淡海輕軌、淡北道,影子都沒見到,房價已經漲了好幾成,人口成長也是新北市之冠。且三項交通工程預算高達347億元,反淡北道路聯盟也擔心,預算沒有到位,做多少算多少,只說「逐年編列」,最後是否淪為空頭支票的可能?(更多相關資訊,詳見1456期新新聞,或新新聞官網)